而且有不少思想开明的读书人也觉得这样挺好,反正自从女学办起来之后,城中一时读书成风,许多原来咋咋呼呼的女孩子也都跟着文静起来,显得可爱许多。
但有人不这么想。
女人嘛,在家相夫教子不就得了,读什么书?偷偷读书也就算了,竟然还堂而皇之办什么书院,还口口声声“不能输给男人”,凭什么?
你们读了书想干啥?能干啥?是能为官啊还是能做宰,到头来还不是嫁给别人当老婆?
尤其云洲书院的男学生们愕然发现,自从云汇女学办起来之后,原本围着他们打转的好些女孩子竟然转了性儿,要么跟着入学,要么转去拍女学学生们的马屁去了!
他们如何能接受这样的落差?
之前一直忍着,那是没机会发作,偏今日冤家路窄,云洲书院几个同窗一起出来猜灯谜,谁知对面也有几个女孩子猜中了,店家一时间也不知该给谁好。
本来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几个女孩子正当年华,又生的容颜娇美,那几名云洲学子就琢磨着要不干脆秉持君子风度退出算了。谁知偏有人眼尖,发现其中一个姑娘身上穿的赫然是云汇女学的校服!
得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还让什么?两拨人直接就吵了起来。
云洲书院打头的叫魏冬青,今年十四岁,之前曾有个关系不错的青梅竹马雅芝。雅芝和她的家人都对魏冬青十分满意,魏冬青的爹娘也觉得人家不错,跟儿子商议要不过两年就干脆定亲算了。
只是魏冬青却觉得自己前途无限,雅芝长得也不算多么漂亮,有点儿配不上自己,一直没松口。
去年雅芝的家人见女儿整日郁郁寡欢,干脆就把她送到女学读书去了:能不能读好不要紧,关键是叫几个朋友,否则非把自己憋坏了不可。
谁知雅芝这一去,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头一次知道女人竟还有这样的活法儿!于是干脆丢掉本就不喜欢的女工,鼓起勇气从零开始学读写、骑射,她还对木工产生了兴趣,花了几天做了只小板凳,卖出去换了十几文钱呢!
人的生活一旦充实起来,许多原本的烦恼就被挤到九霄云外去,雅芝每天都忙着学习、跟家人朋友说说笑笑,一时间,竟把魏冬青给忘了!
她忘了魏冬青,魏冬青却没忘了她,非但没忘,反而因为多年来一直缠着自己的青梅突然不来而不适应了。
魏冬青憋了几个月,终于憋不住了,跑去质问雅芝。
若在以前,他但凡略给雅芝一点好脸色,雅芝就高兴得昏了头,谁知这次雅芝竟然冷静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变了。”
见她肯认错,魏冬青暗自松了口气,才要说“那么我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时,却听对面丢出来一句大雷。
“以前的我太傻了,十多年都白活了,不过冬青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缠着你了。对了,你还有事吗?我要去上学了。”
魏冬青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似的,看着雅芝欢快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那火一般炽烈的大红校服就此深深刻入他的眼底。
她怎么敢,她哪儿来的底气!
作者有话要说:啊花灯,古时候的花灯真的超级好看!妈呀完全是艺术品,感兴趣的可以上网搜搜看,真的流弊,技术性和观赏性兼顾,老祖宗们真的流弊。
啊,差点忘了!
恭喜昵称“绿冬青”的盆友喜提……渣男“魏冬青”,鼓掌撒花!
第86章 花灯(二)
魏冬青才学不错, 每次书院考核中都能得到甲等,向来自视甚高。之前雅芝立场的突然转变已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如今余怒未消时, 却又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当众奚落,如何忍得?
他瞬时拉了脸,“你说谁不要脸?”
常喜毫不畏惧,昂着头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了,“谁接茬我说的就是谁!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她虽是庶女,但杜玉茹管家有度,妻妾还算和睦,更从不胡乱苛待下头的孩子。且杜玉茹自己没有女儿,待几个不具威胁性的女孩儿也颇好,纵的常喜几个姐妹胆子都很大。
十一岁的少女容颜娇美穿着出色,纵使语气不饶人,灯光下却也显得越发娇憨可爱, 惹得围观百姓纷纷笑出声。
魏冬青的几个同伴齐齐皱眉, 不悦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不学好?胡搅蛮缠成何体统!”
出身商户的常喜别的不说,嘴皮子很是利索, 一对多丝毫不落下风,当即翻了个白眼,“看看, 又是这一套, 讲理讲不过就开始胡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对着街上的陌生女孩儿张口闭口【痴心妄想】【牝鸡司晨】就是学好了?再说了,我成不成体统与你何干?”
漂亮小姑娘就连翻白眼也是可爱的,说完, 常喜又用鄙夷的目光将那几人扫了一眼,冷哼一声,“臭不要脸。”
她身后的几个同仇敌忾的小姑娘也纷纷出言相帮,“就是!”
“以前总听说云洲书院出来的人内外兼修,如今学问如何暂且不论,修养实在没瞧见……”
“猜灯谜各凭本事,一场平手再赛就是,何至于翻脸?来日你们科举时失利,难不成也敢当场挑衅考官么?”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雅芝那臭丫头共处一室的怎么可能有好货!魏冬青心口窝腾地烧起来一团火,猛地上前一步,“有本事再说一遍!”
好恶毒,竟敢诅咒我考试失利!
早有旁观的百姓见势不妙,当即出声道:“说归说,闹归闹,你一个大小伙子还真想当街动手打人不成?”
几个同伴见他动了真火,脖子上青筋都绷起来了,生怕出事,忙从后面拉了几下,“冬青,要不算了……”
“是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何必与她们多费唇舌。”
书院命令禁止私下斗殴,更何况对方还是小姑娘,万一真惹出点什么,且不说书院那头不好交代,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们哪儿还有脸呢?
藏在人群中围观的肖明成一行人都看向度蓝桦,“要不要出面调停?”
到底是几个小姑娘,对面的魏冬青几人看着差不多都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年龄和体型相差悬殊,万一被打一下就不好了。
素来对那些女孩子颇多疼惜的度蓝桦却摇摇头,只让阿德和韩东悄然挤到最内圈,“先观望,只要对方不真的出手,你们就不要动。”
此事看似偶然,实则是缩影,是整个女学上下踏入社会后必然会遭遇的困境的缩影,如果连这点嘴官司都承受不住,那么以后遭遇生活磋磨的考验时,那些女孩子们必然溃不成军。
她想看看,看看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些小姑娘们究竟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被人这么一提醒,魏冬青发热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忽然对着常喜等人皮笑肉不笑道:“你们也说了,来日我们科举时,纵使一回不中,我们还能考第二回 、第三回,可惜啊可惜,有的人就算东施效颦学人家去读书,来日又能如何呢?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回家洗洗涮涮,琢磨琢磨以后相夫教子呢。”
你们是女人,就算读了书能如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此言一出,别说对面的常喜等人,就连肖知谨他们听了都直皱眉头:这话说的着实太过刻薄了。人家愿意读书就读,又不花你家的银子,关你什么事呢?
肖知谨年纪最小,气性却最大,“他不过区区白身,既非名门之后,又无天纵之才,哪儿来的脸说这话?”
常悦是自家师弟,几个妹妹见得次数虽然不多,但总有同门的情分在;另外几个女孩子又是母亲的弟子,如今她们被人当街折辱,岂不是相当于打了自己的脸?
秦落自己就有妹妹,又敬重常悦人品,当下已经忍不住想挽袖子上了,“来,让我会会他!”
霍疏桐从后面扯了他一下,朝度蓝桦的背影努努嘴儿,意思是等等夫人的意思。
秦落瞬间熄火,只狠狠往地上踩了一脚,又凶巴巴瞪了一无所知的魏冬青一眼,“晦气!”、
这笔账算是记下了,来日若大家真在考场、官场上狭路相逢,可别怪爷爷心黑手狠!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年轻小姑娘?
魏冬青一句话就把战火蔓延到两个书院上,事到如今,事关自家书院清誉名望,大家身为云汇女学的学生,平时多蒙校长她们照顾,值此关头岂能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