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陆温瑜还不死心,温声道:“您忍心让我做一条只吃皇粮的蛀虫吗?娘亲会来找您的。”
陆文瀚冷哼了一声:“你在外面浪的这几年,她已经找了我好几次了!说我不管教儿子,就算孽子皮的跟猴儿似的,但谁让是我亲生的呢,必须得管,不管就要日日来我枕边吹风。”
“我……”陆温瑜还要张口说什么,只见他爹又挥了挥手,冲宁城说道:“行了,别废话了,宁诚,把他送回房。”
“是,大人。”宁诚应了声,话毕,便松开手,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对陆温瑜说道:“公子,请。”
陆温瑜在宁诚放手的瞬间,就想一阵风似的飘到了墙边,正准备抬腿就翻,就听见墙外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接着约莫二十几个人腾的一下上了墙头,齐声道:“少爷,请回房。”
“陆文瀚,你太无耻了!老奸巨猾!”陆温瑜回头大吼一声。
陆文瀚嘲讽地笑了笑,扔下一句:“跟我斗?哼!”
而后背着手离开了。
是夜,星星点点,静寂无声。
一根竹制细管从涂着红漆的轩窗里伸出了一小截,不知道从里冒出了什么,窗外的人倏地倒地,发出几道“咚咚”声。
顷刻,门被从里打开了,发出轻轻的嘎吱声,一个黑色的身影飞速地跑了出来,身姿轻盈的好像一只黑色的燕子,黑腾地翻飞几下,就上了房梁,悄然无声地离去了。
陆温瑜跳下最后一道围墙,站稳后拍了拍手,回首看了一眼红色的墙,得意一笑,心道,虽然姜还是老的辣,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凭这就想困住我,简直看不起我浪的那几年。
他悠悠然转过身,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只是他不知,在他转身的瞬间,几个黑影聚在一处打了几个手势,留下一人,其余便都跟了上去。
第一卷 旧人成了新(3)
金都东北角有一柳湖,河岸柳树成荫,湖水碧波荡漾,清澈如镜,冬暖夏凉。
湖岸瓦舍勾栏外挂着一串串红灯笼,一到了晚上,灯火通明,声色靡靡,是蚀骨销金的温柔乡。
陆温瑜轻车熟路地穿过花街柳巷,走到一座楼宇前,抬头看了看食天居三个字,扬起嘴角笑了笑。
食天居店小二许是没换过,三年了还能认得出陆温瑜来,他躬身快步走到陆温瑜面前,朗声道:“陆公子,您来了。今儿要吃点什么?”
陆温瑜边往里走,边张眼四处望了望,食天居没多大改变,一如既往的奢侈豪华,上下两楼,楼下厅堂摆了好几张桌子,已有了些食客。
他偏头问道:“还有阁间吗?”
虽然他喜爱热闹,但一会要与人谈事,还是找个僻静的阁间好。
店小二机灵地巴结:“您要,自然是有的,请陆公子随我来。”
店小二带着他上了楼,走到一处致远阁停下推开门,低头说道:“这儿您看如何?”
陆温瑜看着熟悉的摆设,淡笑道:“有劳了。先下去吧,有事再唤你。”
五年前他从楚州回来后,食天居便成了他常来的地方,这儿卤水鸭做的一绝,但他最喜欢吃的并不是卤水鸭,而是白玉团。
绿绿的竹叶包裹着白白的糯米团儿,团儿里裹着红红的红豆馅儿,吃起来香甜软糯,口齿留香。
他找了处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心里不禁想,不知飞白大哥能不能来,是否能带来他想要的消息。
他叹了口气,托着下巴发起愣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孔飞白才翩翩而来。
他脱下了盔甲,换了身墨蓝色长袍,腰间束了刺绣繁纹腰带,带上系着个白玉吊坠,束发戴冠,更加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了。
他走到陆温瑜对面,冲他挥了挥手。
陆温瑜回过神,蓦地笑了:“飞白大哥,你来了。”
孔飞白坐了下来,纳闷地说:“你这神游天外的毛病还是一如既往啊。”
当年孔飞白还是金都城中的一只活蹦乱跳的毛孩子时,就认识了陆温瑜。
两个人嫌狗不待见的小少爷聚在一起,那就是潜在祸害。两人折腾完院里的奴仆劳役,嫌没意思,又约好相见地方,悄悄溜出来霍霍广大百姓,食天居就是他们相聚的老巢。
只可惜后来陆温瑜从楚州回来后,就变得有些郁郁不闷,不祸害人了,总时不时发愣,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温瑜嘿嘿一笑,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桌前,询问道:“你想点些什么吃食?”
“随意吧,圣上设宴款待,我吃了些了。”孔飞白回道。
陆温瑜招来店小二,点了佛跳墙、四喜丸子、珍珠汤、白玉团和两壶酒。
陆温瑜打趣道:“圣上必定大赏,你封将军了?”
孔飞白点点头:“亏得圣上抬爱。”
今日诏宣,孔尚启封平定侯,掌五十万大军,驻守北部边疆。
封孔飞白为宣武将军,统领禁军。
封萧煜为明威将军,统领羽林军。
陆温瑜抱拳:“以后小弟就跟你混了,吃香的喝辣的可别忘了我。”
孔飞白笑着指了指他:“你小子……可比我有出息,当年连中三元,可是大齐开国以来第一人哪。”
陆温瑜摆摆手:“你说错了,是最年轻的,第一人可是我老师。而且咱俩这关系就别互夸了,怪别扭的。”
孔飞白哈哈一笑,问:“见过陆老爷子了?他如何?”
陆温瑜忍不住乐道:“康健的很,我刚回府,就被我爹抓了,非要我去谋个官职当当,过几日或许我两就是同僚了。”
孔飞白朗声笑了起来:“陆老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啊,那你在谁处谋差?”
“户部沈明沈大人处。”陆温瑜答。
“沈大人?”孔飞白一脸诧异,“我听闻李元良也在沈大人部下。”
“什么?他也在?”陆温瑜吃了一惊,声音顿时拔高,嚷嚷道:“我爹给我安排官职怎么也不打听打听,这下好了,我真要给他闹事丢脸了。”
若说陆温瑜是孩子王,那李元良就是山大王,两人曾经结过梁子,互相看不对眼,一见面必要龇牙咧嘴,互吐唾液,不手脚相加已算是极好。
五年前,陆温瑜在街上见李元良指使他的手下在抓一个少年。
那少年长相柔美,但十分瘦弱,畏畏缩缩,对着人群小声喊着救命,但无人敢出声。
陆温瑜觉得少年的神情有些熟悉,便出手阻止,打斗间不慎打断了李元良的鼻子,两人之间的梁子就更深了,李元良曾扬言要报仇。
但没想到,后来敕胡入侵,全城戒严,李元良没出现,他也离开了金都。如今要是一起共事,怕是不得安宁了。
“也不至于如此,”孔飞白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听闻自从他家出了皇后,李元良就被李太师勒令收敛言行举止,生怕惹得圣上不愉快,给皇后丢面儿。”
陆温瑜叹了口气,说:“狗改不了吃屎,我都没变,他怕是更难改。”
孔飞白“噗”地喷出一口茶,乐了:“折毁自己呢。”
陆温瑜揣测:“他一无不学术的纨绔子弟,这官职怕是来的不正当吧?”
孔飞白叹了口气:“他与你不同,你本就有资格为官,他么,哼,李家如今威名显赫,既有太师又有皇后,弄个官职还不是小菜一碟,而且还是个肥差。”
陆温瑜不明白:“肥差?”
孔飞白压低了声音说:“户部虽说是沈大人管理,但如今朝廷分帮结派,拥护李家者众多,户部除沈大人外,基本都属于李派,李元良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谁敢告发他?沈大人也是无奈,所以亟需信得过的人,你是最合适不过了。”
陆温瑜顿时愁眉苦脸:“唉,我最烦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了,愁死了,先不说这个了。对了,你在信中怎不告知我你会回来?”
孔飞白端起茶重新喝了一口,反问一句:“你不也没告诉我你回来了吗?”
陆温瑜笑意顿消,默了片时,沉下声说:“家母忌日将至,我想回来看一眼。”
孔飞白细细端详了他片刻,心道,忌日是一回事,没寻到人也是一回事吧……唉……
果然,陆温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又开口问道:“我托大哥打听的事,不知最近有没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