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上的灯花爆了一下,成先生吓一跳便蹦了起来。
陈大胜赶忙安慰,给他倒了一杯茶之后说:“您,这是牵扯的深了?”
成先生赶忙抬头解释:“不不不,不是我,你,你是知道我的,不是我,却是一个,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陈大胜松了一口气,心想,皇爷啥心情,如今我也是体会到了。
他前思后想好半天才道:“先生,咱也认识久了,朝上的意思我不方便说,可我能告诉你的是,而今后宫便是老太后都惊动了。”
成先生闻言立刻抬头,眼睛圆睁的看着陈大胜。
陈大胜点头道:“不止老太后,求情的人多得很呢!陛下若是严查,怕这大梁天下,便从此无医了,先生安心,我自己推断,此事最恶……若是有白石山跑了大三堂头目出来顶罪,其余人……许就是挨上些板子,受些惩罚了事,毕竟……谁家没个三灾六难的……您说呢?”
陈大胜这话并没有安慰到成先生,他撑着笑,便浑浑噩噩的回了家。
回到家里一看,正堂案几给的做的晚饭都用小碗盖着,如今雪姑早就不是白石山娇生惯养的小师姑了,她是认认真真放下身段学了三年中馈。
家里饭食一直就是雪姑在做,阿鲤养胎。
他没有胃口就去了后面,却看到雪姑也跟苏白鲤在赶工那些小衣裳。
想起隔壁也在赶制小衣,可人家那表情,皆是全家欢喜的。
到了自己家呢,娘子从怀孕便开始动手缝纫,就恨不得把闺女的嫁妆都赶制出来。
她这是压根不想活了。
是了,她是妙手失魂苏白鲤啊,白石山又有多少毒药是她亲手制出,虽毒死大梁兵那些仗不是她打的,可那药却的的确确是她做的。
而今大梁立朝三年整,九思堂四处抓捕白石山余孽,其实不止这一批人被抓,在九思堂暗狱,白石山的门徒何止这个数目。
心里难受,成先生看着成师娘的肚子便默默的掉起眼泪来。
雪姑听到他的抽泣声,只微微抬头瞥了一眼,便表情平静的继续干活了。
成师娘却笑了,她抬头看看成先生道:“你呀,急病乱投医,你家的人命就是人命,那旁人家的人命便不是人命了?你也别难受,这个结果三年前我就知道了。”
成先生悲愤极了,他猛抬头道:“所以你就改头换面,布了一场这么大的局,你利用我苏白鲤,你利用我!”
成师娘摸摸自己满是伪装这张脸,便无奈道:“成晚宁!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这件事是不假的,你若说利用,不如想当初,当日若不是我跟你私奔,我也不会入了制毒这个行当,那晚你说过,落子无悔……我才跟你走的。”
成先生已经悔了,人这一生虽说都年少轻狂过,最怕却是要背一世年少轻狂的果,他背不起,便肝肠寸裂猛的扑过去,抱住成师娘便哭道:“阿鲤别去好不好?阿鲤就守着我好不好?”
成师娘缓缓摸着他几乎斑白了的头发说:“不好啊,那死了的大梁兵说不好,白石山被连累的内外堂弟子说不好,白石山历代先师也说不好,如今内三堂制毒活着的只有我苏白鲤,我不去,这世上便没人救他们了,咱啊,得给那皇帝老儿一个台阶,咱得给那些旺死的冤魂一个交代。”
成先生跌坐在地,好半天才苦笑道:“呵~想我成晚宁这半辈子,也是济人无数,谁能想却是这个下场,只可怜我的孩儿……却生下来竟连个娘都没有……”
“我做她娘!”
雪姑的声音忽从一侧传来,成先生吓了一跳,愕然看着自己的小师姑刚长成的那张脸儿。
烛光下,雪姑很认真的做着桃花红的小袄子,一边缝她一边笑道:“这孩子的娘是替白石山死的,以后她便是我白石山的圣姑,受我白石山弟子供养,她不会没娘疼,阿鲤去后……我便嫁与你,做她娘!”
成师娘认真想想这事儿,便确定点头道:“恩,这事我看却是成的。”
成先生又疯了,他蹦起来对小师姑大喊一句:“成?你们是疯了不成?我不同意!”
他说完狂奔出去,未关的屋门便冲进无数寒风……
直听不到脚步,成师娘便笑着从脸上摘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鼻梁高挺,眉峰飞挑的面容,不是特别好看,味儿却极飒爽的样儿。
她把面具递给雪姑道:“我这会子自私极了,真就不想我的孩儿出生之后,便被人说是个没娘的,你拿去参着样儿多做些,今晚我给你熬胶。”
雪姑认真点头,将面具放进怀里,低头想了会,又从腰下荷包里取出一个药瓶递给成师娘道:“若是紧急,朝廷要一刀切,就只能让她受些罪,早些来人间了。”
成师娘接过药瓶攥在手里,看着自己的肚子终苦笑道:“我的儿,你说,你上辈子是欠了娘多少债哦……咋就托生到我的肚子了?”
第123章
七茜儿说不管帐,真就利利索索的交了账目。
这账目一入手,各家有各自的情况,最傻眼便是管四儿,他手里收到庄子三个,名下良田约一千五百亩,还有庆丰临街铺面四个,余银三百多贯。
长这么大,就没有握过这么厚重的钱财,管四儿只会花五百这个数目,多了真就不知道咋好了,这小子愁苦的都不成了。
真,嫌弃钱多的人。
其实管四儿现在有个新名字了,叫做宫彦,他这名儿在宫家是正式上了族谱的,他不习惯,旁人喊他宫侯,有时候他也反应不过来。
这日天气还算不错,管四儿下值,便有小太监来请,喊他御花园陪皇爷松松筋骨。
把侍卫喊来跟自己对练几下,是皇爷打发无聊生活的手段,却也不是谁都有被叫进的殊荣的。
又为何常喊管四儿,而不是陈大胜?却是皇帝有个肥儿,把管四儿喊来与他耍着,他才肯动弹几下,换了一个人让他动,窗户门都没有。
御花园空地边缘,萧贵妃使着毛笔认真的写了一个彦字给管四儿看。
“彼其之子,邦之彦兮,美士为彦,人之彦圣,这是个好字,却比管四儿是要强万倍的。”
这六皇子来了,有时候萧贵妃也打着看儿子的名义在边上观战。她倒不是争宠,却是宫里难得能把日子过的很自在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管四儿看看自己私下里最少描画了千遍的名字,笑的满面满足,他挠挠后脑勺,一不小心却从袖子里掉出几卷羊皮契纸来。
六皇子甭看胖,手极快,便伸手抓起打开反复看,字是认识的,他却不懂契书是什么,便问:“小七,这是说啥的?”
萧贵妃瞥了一眼讥讽道:“说啥的?说神仙的!你别给小七揉烂了,我就说这孩子今日袖口坠坠,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就怎得把这样重要的物事往身上塞,你也不怕丢了?”
管四儿看到这些东西就愁,便把嫂子分家的事情与娘娘说了。
萧贵妃听完再看看这堆东西,到跟管四儿夸奖起来:“常听皇爷夸奖青岭家有贤妇,您这嫂子还真不白喊,这确是个好耙子,这才三年,就给你们兄弟赚出这么一大笔家业,以后啊,你要当成亲生的孝敬呢,便是亲生……也未必能有这个嫂子好了。”
“阿多?什么好不好的?”
皇爷耍戟耍的一身白烟儿回来。
萧贵妃闻言站起,笑眯眯的走到皇爷投帕子帮他从额头擦到脖颈,皇爷在她面前乖顺的就像个孩子。
萧贵妃笑道:“这不是大胜他媳妇有了,说不帮着小七管账了,您看把这孩子愁的,您是没看到……”她捂着嘴笑了起来:“这孩子带着一袖口子契书满地跑,倒也不怕丢了。”
“哦?都拿出来给朕瞧瞧……”
管四儿无奈,只得将契书尽数取出,一一展开给皇爷看。
皇爷看这些东西倒是极认真的,还指着京外的庄子道:“怎么跑到小南山买地去了?”
管四儿低头看看,就理直气壮道:“回陛下,这边便宜啊!我那点俸禄,也就买小南山的地了,这亏得我嫂子下手早,买的是从前荒了的旧田,这第二年才见的收成,我嫂子说,现在小南山都涨到三百五十文一亩了,这还买不到呢。”
皇爷闻言欣慰点头:“好啊,买不到是好事儿,说明种地的多了,不过你这家资倒也涨的快,铺面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