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考生不太好意思一直留在她的房间里,也没什么闲心欣赏锒铛入狱的小怪物,都各自回了房间等结果。208房间里就剩下赖着不走的蓝春桥。
尹雾诗坐在桌沿上,两条腿垂下来晃晃悠悠,漫不经心地回答,“哦,主修的是撕票,绑人是选修。”
蓝春桥:“……”
瞧着这样儿,这选修学得还挺不错呗?
手电筒的白光照着她侧脸,映出一层毛茸茸的质感。从在这个鬼地方相遇到今天,蓝春桥第一次有了儿时玩伴重逢的实感。
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趴在床上,一边玩游戏机,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桌边他哥跟他姐讨论题目。
哥是亲哥,姐不是亲姐。
尹雾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她是南苑新街所有老街坊共同的孩子。
南苑新街并不新,它原本就叫新街,是个家属区,住户都是旁边医院退休的医生护士。后来划归南苑区,才加上了前缀。街边都是四五层高、爬满绿藤的老房子,彼此离得很近,打开窗子就能递接东西。家里今天做了什么吃的,香气散得整条街都能闻到。
这样的环境,不可能容许一个孩子在角落里无声无息地长大。
蓝春桥有记忆起,尹雾诗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那时她还在上小学,已经是这一片的孩子王,在学校总是考满分,出了校门又无法无天,无论是学习还是惹事都是一枝独秀。老街坊们怜爱她乖巧聪明,想到她管不住的跳脱,又都觉得头疼。他家就住在她对面,蓝家的父母便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实在不放心那么小的孩子自己解决三餐,便嘱咐他哥蓝雪桥放学时接着她一起回来吃饭。不过她并不是每天都来,别人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常半路把她截去。蓝雪桥从小就狡猾,自然一并跟着去蹭饭,有时良心发现,也牵着才三四岁的弟弟去打秋风。
他小时候不懂,觉得尹雾诗能到处蹭饭吃,回家又没人管,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长大一点才明白,一个从六岁就自己生活的孩子,自幼就学会察言观色、丁点恩惠都记在心里,如果能自己选择,她大概宁愿不要这种自由。
他后来也问过自己的父母,尹雾诗的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的表情很惆怅,“雾诗的爸爸很早就不在了。”
他知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不敢深问,只小心地问,“那她妈妈呢?”
除了每月到账的生活费,怎么从来不来看她?
他没得到回答。
尹雾诗十六岁那年,蓝春桥才十二岁,正值小升初。她读书早,初一又跳了一级,比她大两岁的蓝雪桥成了她的同学,两人同年参加高考。暑假时还不觉得什么,但等两人都去上学后,他们家迅速冷清下来,饭桌上被父母念叨的就只剩下蓝春桥一个人。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就已经到了分别的岔路口了。
他跟蓝雪桥性格完全不一样,自小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尹雾诗在的时候,他一直是尹总的小尾巴,但现在他渐渐长大了,心里知道,她这一走,基本就不会回来了。
她这人看着散漫,没心没肺惯了,骨子里却固执而骄矜,打心眼里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自从她考上大学,找了兼职、渐渐有了收入,一年365天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完全看不见人影。除了源源不断地给他们寄回来的吃的用的小东西,证明她还活着,其他时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蓝春桥考了一所全寄宿高中,也离开了家,就再也没见过尹雾诗,只是从父母和哥哥那里偶尔得到一点她的消息,只知道她毕业后进了什么研究所,好像还在继续读书。
她每个月1号都给家里打一通短短的电话,问问老街坊们的情况,也为蓝春桥择校出谋划策,但很少提自己的事情。这些年来他们对她在外面生活怎么样、做什么工作,都知之甚少。
联想到她依然利落的身手,熟练的捆绑操作,蓝春桥回忆过去回忆得头皮发麻,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真相:“……姐,你跟我说实话,你不会涉黑了吧?”
尹雾诗:???
我哪里不像个良民?
作者有话要说:“哪还有比我更良的良民?”脚踩NPC的尹总如是说道。
☆、落网
“……涉什么?”
男声突兀地响起,姐弟俩回头一看,迟仲行提溜着小怪物,高述在后面瞪大了眼睛。
尹雾诗一乐,从桌上跳下来,回头看蓝春桥,“有事问他,黑恶势力的一把手来了。”
她径直绕过迟仲行,围着高述打量了一圈,“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高述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挺好的。迟哥在呢,伤不到我。”
迟仲行把两个小怪物并排挂好,细看了看尹雾诗打的绳结。
高述没说错。
确实是完全一样的。
他刚想问问她从哪学来的,就听这人又在挤兑他:“别跟他客气,迟组长也就这点用处。”
迟仲行:“……”
您看看这偷师的结果,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应该不止这点用处吧?
这一波顺利完成,高述出门去告知其他考生,顺便也把还在紧张等待的周籽夏他们找来。蓝春桥自觉地爬起来让出位置:“姐你躺会吗?我也去。”他说着伸手去拽迟仲行,“迟哥你跟我一块呗。”
迟仲行被他抓个正着,愣了一下。
他本来是想趁着人都走了,问一问尹雾诗绳结的事。但蓝春桥一直在努力跟他挤眉弄眼,他费力地解读了一下,觉得大概是有什么不能让他姐知道的事情想跟他说。
左右绳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他点了点头,“行。”
蓝春桥拉着他出门,找了个墙角,先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圈。
这个动作其实本来没有必要。高述是先去的四楼,还没通知到二楼来,众人都知道这会正是女孩B的狩猎时间——虽然谁狩猎谁还不一定,但没有人会挑这个点在外面闲逛着挑战人生的。
但他这样一张望,凝重严肃的气氛就油然而生了。
迟仲行不由都跟着他起了几分紧张。
他想说什么,还得避开尹雾诗?
蓝春桥确认了他姐没跟出来,凑近他耳边小声问:“迟哥,你跟我姐,是……”他斟酌了一下,“同事吧?”
迟仲行点头:“是。”
他俩一知道对方姓名就互称“组长”“副组长”,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同事。
刚刚接到调令没几天,还没有开始共事,就进了这个倒霉地方。
然而居然还又遇上了。
倒霉得也挺有新意的。
“那我姐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迎上对方一双黑亮的眼睛,迟仲行迟疑了片刻,“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蓝春桥咽了口唾沫,“她说她主修撕票,选修绑人……你们单位,入职还有这种培训啊?”
迟仲行:“……”
自打遇上尹雾诗,他就频繁地从无言变成无言以对。
哪个单位入职能有这种培训啊?这是什么每天一个入狱小技巧突击辅导班?
他叹了口气,“她敢说你还真敢信?”
这人嘴上多离谱,这么多年的姐弟了,不能不知道吧。
蓝春桥讪讪地说:“迟哥,我姐在外面很多年了,虽然每个月都打电话回来,但几乎不跟我们说她的事,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就……”
他也隐隐感觉到这俩人的职业可能不能言明,想了想补充道:“要是不方便说,那我换个别的问法,你们单位是……合法的吧?”
迟仲行本能地想点头,但联想到尹雾诗的做派,又觉得这话说了蓝春桥也不见得信。
没有哪个良民绑人这么娴熟的。
虽然这真的不是他们的入职培训。
迟仲行挑了一点能说的说:“是涉密的。”
两人回到208的时候,高述已经回来了,尹雾诗靠着枕头,无精打采地旁听周籽夏他们说话。
金毓得到高述的帮助,才免于在大半夜直面NPC的大嘴,此刻感恩戴德,恨不能当场认下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然后又毫不吝啬词藻,狂夸尹雾诗推理大师。
在行动之前,其实考生们还有些疑虑:不知道NPC有没有特殊能力,比如有个灵敏的、可以分辨气味的狗鼻子。如果他们能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这种协作模式就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