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们难以置信地顺着发声的方向看去,尹雾诗靠在墙上,要不是腿支撑着上半身的重量,这会儿都快滑到地上了,生动形象地诠释着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脸上的笑容要多诚恳有多诚恳:“既然给了建议,那咱就采纳嘛,对吧。”
她把“建议”意味深长地拉了个长音,就像在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经她这一句,之前还没听出什么毛病的考生,很快也回过味儿来了。
“让”和“建议”,在这里可不是同义词替换。
人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如果大家都心里存着某些不那么磊落的念头,多半可以在暧昧不明的氛围中达成共识。但如果有人跳出来挑破了,那就不那么美好了——
我可以有这种想法,我知道你也一样;但如果你摆到明面上来了,我是绝对不能认的。
有沉不住气的立刻倒戈,划清界限:“都说了是建议又不是规定,如果晚上真有事,还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鬼东西伤害自己人?”
“三十来号人呢,那边就六个小鬼,这都赢不了的以后还考什么,找根绳子挂上去得了。”
“你看他们选的人就知道,那NPC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孬货!”
“尽选些学生娃娃、小姑娘,觉着人好欺负呗。咱们这么多人,能如了他们的意,输给一堆萝卜头?”
突然被“软弱可欺”的迟仲行:“……”
他知道尹雾诗有一张利嘴,没想到能这么利。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尹雾诗。后者左腿屈起,脚尖点地,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右边。两人离得不远,尹雾诗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身体向□□过来,凑近他耳边,“怎么,被柔弱的我迷倒了?”
不小心旁听到了不得的东西的蓝春桥:“!”
迟仲行面无表情地往边上挪了挪。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那双白鞋两个多小时前刚刚踩过一个小boss的屁股。
柔弱?
她岂止是柔弱,简直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寡廉鲜耻。
尹雾诗嗤笑一声,缩了回去。
不小心听了那么一耳朵虎狼之语,蓝春桥简直百爪挠心,他看迟仲行离得远了,附在他姐耳边小声问:“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问了迟哥,那个……他说你俩没什么大仇。”
至于“嘴里没几句实话”这种评价还是不要转述了,对岌岌可危的双边关系可能造成新的破坏。
尹雾诗白了他一眼:“他说没有就没有?你信他信我?”
蓝春桥:“……”
我信你俩的邪。
蓝春桥大彻大悟,“除了马克思主义,现在我谁都不信了。”
尹雾诗提醒他:“我记住了,别忘了你今天的宣誓啊。”
吵吵嚷嚷了半天,考生们终于达成共识,决定还是先各自回屋睡觉,毕竟这么长的一个晚上,也不能人人都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熬个通宵。如果有发现什么情况,再示警通知全体,共同对敌。
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到时候能有多少人主动出来参与,就全看个人觉悟了。
尹雾诗对此没什么意见。
迟仲行是根本懒得掺和这些破事,他打心眼里不相信这些刚认识不到一天的考生,也不认为他们的承诺有多少效力。看这次会议已经到了尾声,他转身就准备走。尹雾诗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提溜着蓝春桥,也要下楼了。
另外四个被点到的考生面色苍白地围在一起。
金毓喊了声:“等等!”
三人回过头来。
尹雾诗眼睛里还有未褪的泪光,她隔着这层水汽看过去,“还有什么事吗?”
金毓迎着她雾蒙蒙的视线,莫名有点紧张,但既然刚才已经鼓起勇气喊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完:“除了我们自己根本没有人会真的在乎今天晚上有什么,不如我们一起,轮换守夜,也有个照应。”
迟仲行下意识看了眼他纤瘦的手腕。
严格说起来,金毓和高述是一挂的,倒不至于称文弱书生,但显然也不是那种运动男孩,单薄得像根小豆芽,好像一拧就能折断。
尤其是综合他之前的表现,很有理由相信,如果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示警之前可能就吓晕了,实在不是个能令人放心的选择——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今天守夜,明天守灵”。
念头只是一闪即逝,他皱了皱眉。
这句话,不记得是在哪里听到的了。
他迅速回顾了身边所有熟识的人。
他性格内敛,社会关系也简单,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不多,很快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这样言辞刻薄的友人,更不是他自己的原创。
倒好像,是有个人这样说过。
对他。
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沉浸在思绪里,只听尹雾诗很轻地笑了一声,不是她一贯的那种讨打的笑,居然能从中听出一点安抚的意味:“别怕,之前就跟你说了,他们要找也是先找我嘛,你至少要比我晚一个小时。”
嘴还是那张嘴,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
——安抚个鬼。
下到三楼,蓝春桥该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但他看着尹雾诗,一脸欲言又止。
迟仲行先行一步,关上了房门。
蓝春桥试探地问:“姐,要不然我……”
尹雾诗被他磨得很烦,“想都别想,回你屋睡觉去,不用你操这心。”
“可你是因为我……”
尹雾诗觉得他对他自己可能存在一些误解,“别想多了,我拉你是因为你挡着我路了。你来我还得保护你,你+我<我,不如让我自己玩。再有,要是我没撑过今天晚上,明天一准轮到你,着什么急?”
蓝春桥无语凝噎。
本来挺温情的一场景,可他姐为什么偏偏长了一张嘴呢?
尹雾诗扼杀了蓝春桥想来保护她的念头,回到房间洗了把脸,锁好门窗,在门禁时间关灯,铺好了床。
很快整栋楼陷入安静和黑暗。
凌晨一点三十分,一道瘦小的黑影踏入宿舍楼。
黑影手里抱着个盒子,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也许是受到黑暗的影响,它走得很慢,好一会才挪上楼梯。即便如此,它的目标却很明确,径直上二楼,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像是在等待什么。
黑影默默计着数,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把——
钥匙。
它轻轻将钥匙插进锁孔,旋转一周半。
“咔”的一声细微响动,在寂静的夜色里,并不比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大。
它压着步子走进房间,顺手将盒子轻放在桌上,在床铺前停下。因为拉了窗帘,房间里比楼道还要黑,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被子下起伏的线条依稀是个人影,毫无知觉,睡得正沉。
它向那人的肩膀伸出手去。
然后自己左边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它猛地向左扭头。
——空的。
绳套从天而降,在颈后骤然收紧,那力度之大拉得它一个踉跄。重心还未及调整,脚下悬空,整个身体已经离开了地面,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了上来,直撞得它五脏六腑错位,耳朵里嗡嗡一片。
受力过大的颈椎发出咯咯闷响,黑影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挣扎,只来得及从喉咙里憋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啊——!”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说]两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聪明的考生又占领智商高地了。
尹雾诗:让我康康是谁在鬼叫?喔,是鬼,那没事了。
☆、第一份宵夜
这个晚上注定不能让人获得好梦和安眠,但当预想中的时刻真的到来时,多少还是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真的……来了啊?
划破夜空的是一声短促而锐利的尖叫,其刺耳程度已经足够让很多人毛骨悚然。考生们从床上一跃而起,犹豫的几秒里没再听见别的响动。之前在天台上表过态的,内心有些复杂,自我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开门看看。
数个迷惑的脑袋从门里探出来,彼此交换了更为迷惑的眼神。
谁啊?哪啊?咋的啦?
蓝春桥揉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开门,在黑暗中屏气凝神仔细打量,三楼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一个悬浮在旁边门框上的人头小声对他说:“我感觉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而且声音那么尖,八成是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