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卫绾坚信,事情既然存在,就一定有它发生的道理,只是旁人不能理解罢了。
比如卫绾有一次腿摔伤了,阿娘看见她自己往伤口上撒盐,就以为她摔坏了脑子。
卫绾后来想,这可能就是当初阿娘不辞而别,遗弃她的主要原因。
“那你现在和我说说。”卫绾道。
“好像没得说。”颜七正色回答。
适才那封家书,卫绾只扫到了几行字,大体意思似乎是让颜七去趟华州。
华州卫绾从未去过,只知道那里是旧朝故都,在亡国后,那里便江河日下,这么多年来终于演变成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你要去华州?”
“不去。”颜七面无表情的一口回绝。
“你一向自诩才子,难道不知道才子要知行合一么?”
颜七听了之后,庄重点头:“知行合一的“行”是实践的意思,不是行走的意思。”
卫绾思考片刻,道:“我要去华州,我也要去华州。”
其实卫绾最想去的是长安,但是眼下没有机会实现。她又太想去看看大千世界,她饥不择食了。
尔后,颜七沉吟半晌,打量着她道:“卫绾,其实你长的挺不错。”
“盛世红颜?颠倒众生?”卫绾激动不已。
颜七手一抖,移时,却又郑重其事的点头。
“像我这样的,是不是在华州能迷死一批男人?”卫绾不禁心潮澎湃。
“可是我听说华州风气不好,都是断袖。”颜七一本正经的忽悠卫绾。
卫绾当真低头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可以扮作男人,这样不仅能迷死一批男人,还能迷死一批女人。”
“你说的非常有道理,我前几日得了好几折戏本子,我们看戏本子去吧。”颜七不露声色的移花接木。
卫绾一向喜欢看戏折子里的故事,一听到戏,卫绾很是雀跃。便立刻与颜七一同坐在桌前阅览戏本子,慨叹其中春花秋月,二十四桥。
看到一半,卫绾突然站起身来,双手叉腰道:“我要去华州,我要扮男装。”
“……”
☆、十三令
孩子的出世,为慕衿的生活带来了全新的色彩。
慕衿从来没想到一个孩子的出世,会给她的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饶她以前如何在容珩身边受宠,说破了天也不过是男欢女爱的恩情。但是如今,他们之间真真切切有了孩子,是斩不断的血脉相连。
她自幼便是孤女,这个孩子,是这世上与她唯一的血脉亲人。
可也是因此,她与容珩和义兄的关系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自从宋家败落后,三足鼎立就已经变成了两军对垒。
这种时候,考验的是定力。
他与她谁先动心,谁就先输了。
江湖上,为了扩展家族势力而联姻的名门望族也不少。
起初,夫妻间看似恩爱和睦。但是其后,处于弱势的女方因为成为利益的牺牲者,而意外身亡的事件也是接二连三的发生。
义兄告诉过她,这就是男人的寡情。
以前慕衿不懂,现在她更不懂。为什么在这个刀光剑影的地方,连枕边人都不可以相信。
她逡巡不前。
义兄又给她来了一封密信,让她利用这个刚刚出世的孩子,为长夙争取一席之地。
其实义兄已经给了她机会。
若是以前,义兄一旦察觉到她有动摇的迹象,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他都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义兄不是很有耐心的人。肯给她这个机会已经难得,可慕衿依旧没有回应。
容珩从来就不是被按在砧板上任人摆布的人。
慕衿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威胁的了他,但是她知道,如果她这样做了,她的孩子也许会失去父亲的疼爱。
她忤逆了义兄的心意。
义兄太有野心,一意孤行。
他想在此时做出挑衅纵横的事,显然有失稳妥。
自打宋靖一事尘埃落定之后,纵横的势力更是延伸一步。
譬如原本死心塌地依附宋家的唐门庄主唐峰在宋家败落后,立刻见风使舵带着自己一个名唤容石的侍卫登门拜访。
依他所说容石是容珩远房表妹的哥哥的昆弟家中叔舅的外侄孙,同宗同氏,这可是了不得的近亲啊。
一时欢场一时茶凉,这在江湖上原本就是常事,对此容珩一向游刃有余。
他深谙居安思危的道理,不骄不躁,更不会认为这是理所应当。比起这些逢迎,他更在意的是日后该做的事。
而江锦与容珩的关系又十分微妙,这样的两个人若是碰在一起,不是发生故事就是发生事故。
两者似乎又都心领神会,尽管有慕衿在其间,也尽量避而不见。
然而今日,容珩却反常的主动邀了江锦前来。
容珩示意他落座,微微笑道:“其实本该尊称你一句'内兄'。”
江锦澹然微笑:“少阁主言重了。您如此抬举江锦,江锦实在无福消受。”
容珩漫不经心道:“请你拨冗前来,也并非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问问,宋靖的死你怎么看”
容珩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没有刻意察言观色的迹象。
然而江锦也未松懈,只云淡风轻道:“宋靖背叛在先,自然死得其所。”
闻言,容珩忽然抬起头,望着江锦沉沉一笑:“背叛源于依附,既然不曾依附,何来背叛一说?”
他刀子似的目光落到江锦身上,冷冷的审视。
江锦凝神听着,续后站起身子,微微颔首,面上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微笑,缓缓道:“少阁主哪里的话,纵横阁是江湖之首,诸派自然都是依附纵横的下属。”
他分明比容珩年长,此刻语气却恭敬的有如晚辈。确实谨慎。
容珩起初并不想对他怎样,终究也是慕衿的义兄。
可江锦心机深沉,又多次有所动作被他察觉,他不可能视若无睹。
容珩语调低缓却咄咄逼人:“纵然依附,却非真心。纵横忝列江湖之首数百年,一向以和为贵。不会铲除异己,但也容不得旁人兴风作浪。”
“谨遵少阁主教诲。”江锦温言道。
“既然如此,卫青阳的事便作个教训。日后,以此为戒。”容珩望着江锦,眼神中冷意凌然。
容珩将卫青阳的事搬到台面上来说,已经算是撕破了脸皮。
江锦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江锦愚钝,不解其意。”
对于江锦来说,现在显然不是正面交锋的好时机。
语毕,江锦又状若无意的移花接木道:“听说宋靖那妹妹,生的貌美如花,原本是有意侍奉少阁主的。可惜他哥哥野心太重,倒误了她的大好前程。
如此说来,舍妹能得幸嫁给少阁主,实在是光耀门楣。”
江锦的语言组织一惯高明。此言无非半是奉承半是提醒,断定了慕衿是自己妹妹,容珩不会轻易对自己动手。
容珩闻言一笑,不紧不慢的语气中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我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只是你送来的这个,我碰巧比较喜欢罢了。也多亏于此,你才能活到今天。清楚也好,不解也罢,你最好安分守己一些。”
这话已撂的十分露骨,江锦不愧是游走江湖多年,依旧不急不躁。他颔首道:“少阁主所言,江锦铭记在心。先行告退了。”
江锦出去之后,正巧撞见姗姗而来的慕衿。
这样的偶遇也让慕衿猝不及防,她略有些手足无措的低头回避江锦的目光。
他的目光似微凉的月光在她身上流转片刻。他静默,她亦静默,沉默成灾中,唯有风声瑟瑟不绝于耳。
江锦驻足片刻,眼神深邃,最后望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待江锦离去之后,慕衿才缓慢挪步进了容珩的书房。
窗纱上浮起的淡薄日光在他俊美的面容上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泽。
饶是如此,他眉目间依旧是有些淡漠而冷冽的。
慕衿望着容珩好整以暇的样子,垂眸敛袂走到他身旁,状若无意道:“却才看见哥哥出去了,离得远也没来得及打个照面。”
容珩笑意轻淡,声音亦听不出什么端倪来:
“本该让你哥哥过去看看你的。“
“义兄素日里言语上就不十分注意,没说什么逾矩的话吧。”慕衿低眉注目于他,试探性的问道。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义兄最近一步步的动作都有虎口拔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