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季修和沈琅走进来,在棺木前上了一炷香,态度自然地转身要走。
“等等!”八小姐沈璃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情绪,起身叫住沈琅,“六姐,你要走了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沈琅回过头,看了眼她身上穿的麻衣。
沈璃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不在意道:“晚上就轮到十妹妹和十一妹妹了,不需要我。”
“我住在最近的一家悦来客栈,你要来就来吧。”
沈璃连忙点头,殷切地目送沈琅身影离开,神不守舍地回到棺木前。
九小姐打量她的表情,小声问:“八姐,你叫她做什么?”
沈璃回忆着昨日和姨娘闲聊时说起的话题,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但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晚上一定要去拜访沈琅和六姐夫。
……
离开沈家前,沈琅和季修去偏厅拜见沈夫人。
沈夫人神情微妙而得意,上下审视地看着沈琅,言语轻慢:“没想到你倒是回来的挺快。”
她拍了拍手背,随意道:“下去吧,夜里记得来守夜。”
沈琅一愣,神色古怪而讽刺。
“夫人,我已经嫁人,不再是沈家的女儿了”
守夜这种事,她愿意守,是情分,不愿意守,是常理,没有道理说一定要她守,沈夫人用命令的口气说出这话,她还偏就不愿意守了。
当年她千方百计逃出沈家,就不可能再被沈家操纵。
以前还念在季修是沈家的账房,对沈夫人多有容忍,现在怕什么?要不是看在沈老爷过世的面子上,她连扬州都不屑于回。
沈琅硬气的回应无疑让沈夫人大吃一惊,她睁大眼,不敢相信面前的女人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沈琅。
要知道,就算是沈老爷生前最宠爱的沈璃,这时候,也不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沈夫人恼羞成怒:“你还反了天了!既然不听我的话,以后你就别想再靠着沈家!”
“夫人多虑了,我和相公长住徽州,并不需要依靠沈家的名声。”沈琅不卑不亢地顶了回去,脸色淡淡。
沈夫人一噎,这才想起了沈琅现在的情况。
两年之前,季修就从沈家布庄辞工,之后他们一家都不待在扬州。
这样一来,倒是真的没有什么把柄能制得住他们。
沈夫人的脸色有些难堪起来。
沈琅嘲讽一笑,眼神宠辱不惊:“夫人,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转身示意季修,语气转为柔和:“相公,我们先走吧。”
季修眼底带着些惊讶,看着这位今日不知为何,竟有几分陌生的夫人,温和一笑,柔声道:“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琅忽然遭到调戏,愣了一下,无奈地瞪他一眼。
两夫妇相携走出偏厅。
得罪了沈夫人,领路的管家和下人都不见了,两人想要离开沈家,还得自己认路。
沈琅心里没底,她许多年没有回沈家,对沈家并不熟悉。
见她脸色,季修挑眉一笑:“既然夫人也没有办法,我找个人来带路吧。”
找谁?
季修没有回答沈琅,冲着院子里努力躲闪的某个身影招了招手。
不幸被逮的沈家管事:“……”
他欲哭无泪,真的没想到,都回到了沈家,就和朋友在院子里说说话,还能撞上这个煞星。
“这位大侠……”
他并没有见过这位不受沈老爷重视的六姑爷,苦着脸上前。
季修施施然道:“我和夫人前来拜祭沈老爷,不小心迷了路。”
管事惊讶,以为这是沈家当年留在武林上的关系,连忙点头答应:“好说,我认识路,大侠和夫人这边请。”
他的身后,布庄的管事脸上满是诧异。
这,这不就是两年前从布庄离开的季修吗?
季修无能,他的夫人是不受重视的六小姐,夫妇俩都是沈家的边缘人物,在沈家毫无存在感,好友讨好他们做什么?
说实话,现在老爷走了,他们身为沈家的管事,半个实权人物,就算是面对夫人和大少爷,都不必如此作态。
布庄管事搞不懂情况,想要上前拦住:“你干什么?”
沈家管事心里漏跳一下,生怕好友的小命不好,连忙拉开他:“我送了人马上回来,你别捣乱。”
“我捣乱?”布庄管事气笑了,“你是疯了不成,老爷又没将产业交给六小姐,你对着六小姐他们讨好有什么用?”
沈家管事皱眉:“……六小姐?”
他有种被愚弄的恼怒感,愤怒地抬起头,瞪向季修——
对上季修冷冷淡淡的目光,他全身仿佛“哗”一声浇满了凉水,瞬间清醒。
等等,他讨好季修,压根就不是因为什么六小姐不六小姐,是因为季修是武林中人,而且武功奇高啊。
季修勾唇:“呵。”
听到这声冷笑,沈家管事心里一惊,再不顾上身边劝说的友人,飞快地将人一推,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不用管他,他脑子不清楚,大侠……不对,六姑爷这边请。”
季修扫了布庄管事一眼,拉着沈琅的手,好以整暇地跟上。
布庄管事正生气,还想要再劝,注意到这一眼,心里发寒,眉头紧皱,不自觉地住了嘴。
——习武之人身上能外放丹田内力,因此越是武功高强,越是气势惊人。
季修刚才就略微外放了一丝内力,震慑在场众人。
众人不明所以,却对季修敬而远之,远远看着季修离开,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拦住。
过了一会儿,沈家管事满脸冷汗地从外面回来。
大家疑惑地围上去,问他为何对六姑爷如此讨好。
他勉强一笑,什么也不肯说,只单独拉着布庄管事到一旁,和他说了徽州的事情。
两人有姻亲关系,比其他人关系更好一点。
布庄管事听得一愣,全身发抖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刚才……”
他终于想明白了前应后果,不禁后怕起来。
可是又十分疑惑,明明两年前,那季修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账房先生,怎么会短短两年,便修炼成如此高手?
难道说,他一直在伪装,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是高手?
想到这个可能,布庄管事咽了咽口水,不敢再细思下去。
同一时刻。
季修和沈琅停留在沈家大门处,彼此交谈。
沈琅见识了管事的态度,有些困惑,追问季修原因。
季修语气淡然地解释了一遍,想到什么,侧头问道:“夫人要不要也学一点武艺防身?”
沈琅无语:“我都是有夫之妇了……”
“武林中从不缺少侠侣的传说,皆是中年夫妇。如今夫人不过才二十六岁,还年轻,怕什么呢?”
沈琅愣住,有些迟疑,又有些心动:“我看练武很难,你和子安都十分辛苦。”
她思考再三,摇头道:“算了,以后再说吧。”
季修有些为她可惜,《先天功法》如此珍贵,她不练实在浪费。不过他尊重她的想法,见她主意已定,便没再说什么,带着她从沈家回客栈。
在沈家,他们都没有什么好友,原身仅有的几个沈家好友,也是在后面十几年认识的,现在还没出现。
继续留在沈家,不过是浪费时间,不如先回客栈休息。
顺带……安抚季子安的情绪。
从绩溪离开之前,季修和沈琅长谈过一夜,和她剖析了季子安的性格缺陷,让她平日多注意一点,回到扬州后,也尽量不要让儿子脱离两人的眼皮子底下。
这次来沈家拜访,事出有因,不得不暂时放下他。
事情一办完,就迫不及待要回客栈找他。
……
“子安?”
回到客栈,沈琅先进季子安的房间,叫儿子的名字,没听到回应,找了一圈,才在窗边找到他。
沈琅无奈失笑:“娘叫你,你怎么都不回答了?”
她看了眼窗户,自然地上前伸手关上:“窗户怎么打开了?马上快入冬了,小心着凉。”
季子安小脸冷漠:“知道了。”
沈琅得到回应,却已心满意足,毕竟以前的季子安,从不会回应她的只言片语。
又哄着儿子说了几句话,她不舍地回自己的屋子里叫热水沐浴。
季修没走,扫了眼窗户,在屋子坐下,语气带着肯定:“你出去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