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等到苏付氏吩咐起菜,厨上的那些婆子们又忍不住都咋舌-----哪怕是杭州城内的有名的酒楼,做出来的名菜,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苏付氏带来的人竟有这等手艺!
她们原本被付清敲打过之后便不敢再对苏付氏有什么轻视之意,这几天见苏付氏对中馈上手也不比马氏差,而且朱元她们也是好说话省事儿且手里大方的,再看看苏付氏这一餐的用心,不由便都心悦诚服起来。
厨房上的大娘还特意擦了擦手去问苏付氏:“姑奶奶,咱们这回是招待什么客人啊?竟然如此用心?”
苏付氏原本正全神贯注的盯着锅里的绯羊首,闻言便回过头来,想了想便道:“一个顶要紧的客人,你们都用心些,别惹出什么事来,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不说厨房上的人,连付娟等人也都听见了消息觉得惊奇不已。
等到听说晚间有客人让她们不必出来,各自在房间用饭之后便更是奇怪。
付宁年纪还小,且苏付氏对她极好,她跟苏付氏和朱元的关系都很不错,便也不想那么多。
可付娟却隐隐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她们才是姓付的,是这家里的主人,按理来说家里就算是有客人,也该是她们出面招待才对,可是现在却轮到了苏付氏和朱元。
苏付氏也就罢了,好歹现在内宅没有女性长辈,她出面办酒宴也没什么。
但是朱元呢?
她不由得咬唇半响没动,有些生气。
倒是苏付氏快到饭点之前主动过来了,拉了她的手轻声道:“今天实在是委屈你们了,可是来的客人乃是外男,所以不好让你们见的,你是长姐,少不得让你带着妹妹弟弟们用饭了。”
付娟有些茫然,虽然大周民风不算是很闭塞,但是擅自见外男这一点的确是不管在哪里都不是什么能随心意的事。
她心里被忽略和排斥的不满消散了些,不由得就问苏付氏,来的客人到底是谁。
苏付氏迟疑半响。
可是她来之前就已经问过了朱元的,知道以后楚庭川跟付家的来往只怕也会增多,想了想便径直跟付娟说了实话:“是信王殿下。”
信王?!
付娟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祖父不过就是个参将,哪怕就是在杭州这个地界上,他们家也不是数得着的那几家顶级的人家,当初哥哥能够跟邹总督家的姑娘定亲,母亲都觉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可是现在,被母亲说成是弃妇的姨母和灾星的朱元,她们竟然能跟信王打交道?!
虽然说她们也听父亲和哥哥说过,朱元在京城是很得太后的喜欢的,还曾经在宫中陪伴过太后,可母亲说那不过是因为朱元医术不错,太后需要她治病罢了,其实不会把这样低贱的人放在眼里。
她一时没有说话。
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苏付氏却还有许多事要做,安慰了她,见她情绪还算稳定,才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出去了。
等到苏付氏回了蔷薇苑,朱景先也跟锦常一道从演武场回来了,两人都是一身的汗,苏付氏笑着摇了摇头,催促着他们去洗漱,这才提步进了房门。
朱元正在里间看信,苏付氏走过去将她的信给压在书本底下,叹了口气忍不住便皱眉:“你也是的,纵然是殿下再平易近人,咱们的待客之道也不能没了,眼看着时辰都快到了,你还不去换见客的衣裳?”
原本朱元觉得自己现在身上这一套湖绿色的杭绸褙子配米色的石榴裙也不算失礼,可既然苏付氏这样说,她也只好笑笑去后头换衣裳。
第831章 行动
说起来,苏付氏给她找出来的这套新换上的衣裳还是这一次在跟马氏撕破脸之前找裁缝新做的,那裁缝很是上心,收了银子,七八天便做出来了,如今正好上身。
苏付氏见了朱元换上了新衣服,一直有些沉甸甸的心便瞬间舒展开了,忍不住笑了笑,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这家裁缝倒真是有些灵性,不说比云上阁的那些大师傅罢,可是在京城如果开店,只怕也有不少客人了。”苏付氏拉着她看了一遍,忍不住点头:“白底撒红枫的交领褙子,底下是霜色的百褶裙,正好,看着便鲜亮。”
朱元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
她知道这是苏付氏因为杨蔼然回来,她又说了那番话,所以苏付氏紧张的缘故。
但是她也知道苏付氏面皮薄,因此并不拆穿,只是笑着顺着她的话夸赞了裁缝几句,便问苏付氏是否去过了付娟那边交代。
付清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怕她们跟家里的小一辈起什么龃龉,那就最好这样。
虽然马氏可恶。
但是外祖父跟舅舅和表哥他们却都是好的,还有未曾见面的二舅父……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能维持关系的话,尽量维持是一件好事。
苏付氏点头:“已经说过了,其实殿下来此,我们既不好不招待,也不好招待的,毕竟这里不是京城,不能处处都随着我们的心意来,总是有许多不便,比如说这个,便怕阿娟她们多想。”
朱元也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便道:“问过殿下和外祖父之后,再看看是否要公开宴请殿下罢。”
她们正说着话,外头杨玉清便让人传话进来,说是客人已经到了。
家中并无可以在门口迎客的男丁,可幸好楚庭川也不讲究这些,再说他这回来也肯定是做足了准备,不会引人注意被人说闲话的,朱元跟苏付氏便站了起来,果然才到花园,便看见了楚庭川和跟在他身后的承岚他们。
其实算起来也不过一月左右没见,可是看起来,楚庭川好似高了一大截,站在杨玉清跟前都似乎还高出了一些。
付家的花园很小,种植的花木也不多,他站在一株樟树底下,站的笔挺如松,见了朱元,便露出一个笑来。
像是春风过境,像是夏日微风,朱元被这个笑意带的也忍不住轻松了一些,行过了礼便问楚庭川:“殿下如此自由么?我还以为邹总督应当会很有待客之道的。”
楚庭川忍不住摇头,见了朱景先跟锦常一道过来,很自然的免了朱景先的礼,笑着打量了他一眼便道:“听锦常说,你的根基打的不错,现在很有些本事在身上了?”
朱景先练武术并不是为了一时兴趣,锦常和方良等人都不停指点他,杨玉清尹吉川等人也是个中高手,他到现在的确是已经练得有些成效了。
因此听楚庭川在夸赞他,他就忍不住笑起来。
楚庭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跟朱元并肩而行:“听说太华出了事,你……”
他顿了顿,才紧跟着道:“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会让太华得到她应有的尊重。”
朱元抿了抿唇。
她低声的说:“我已经替太华报仇了,邢员外死了,李老大在牢里,邢家不会放过他,还有何文勋跟小曾大人,他们现在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不。”楚庭川停下来看她,目光清澈:“这还不够,还有他们背后的人,这些人视人命如草芥的人,统统都该得到报应。”
朱元便沉默了片刻。
她不得不承认,不管什么时候,楚庭川永远都能一眼看破她最真实的想法。
这在从前总是让她恐惧,因为她从不把希望放在任何人身上,哪怕可以结盟。
可现在,她却并没有否认,她顿了顿,便问楚庭川邹家的情形。
“邹总督今天忙碌的很,松江府被王宇等人强攻,损伤士兵过千,可松江府反而不是最惨的地方,最惨的乃是嘉兴,那帮倭寇在嘉兴王江泾遭遇我方将士,竟然在以少对多的情况下,不仅安然脱身,而且杀了我军一个千户,两个百户,总共杀伤我军千余人,这事儿闹的极大,倭患眼看着越演越烈,情形极为不好,他现在忙的脚不沾地,暂时是分身乏术的。”
王江泾……
朱元下意识看了杨蔼然一眼。
她是记得的,杨蔼然当年在宣府出头,也是因为在浙江的时候抗倭有功,大约就是在王江泾之战之后不久的时间。
挑了挑眉,朱元恍然大悟,忽而问楚庭川:“若是我猜测的没错的话,邹总督如此松懈,是因为已经决定派我外祖父去追击倭寇海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