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甩衣袖,扬长而去。
留下的盛思甜和沈青行互相看了看,突然好像有种被骗了钱一般的难受感。
夜里,阴寒的小雨依旧下个不停,悄无声息地落在房檐上。
沈青行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和站着的盛思甜大眼瞪小眼,半晌,扭头道:“用不着你陪,又不是扛不住。”
盛思甜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他了,此时憋了大半个月的气已经快堵到喉咙里,根本不关心什么男女有别的事。他越是跟她犟,她就越要和他对着干。
她走上前脱了鞋,推推人:“让让。”
沈青行眉毛一皱,盯着她道:“你不会真要跟我睡吧?”
盛思甜懒得跟他废话,见他不让地方,便从他身旁绕过去,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朝里靠墙的一侧。
沈青行一激动,顿觉身上一疼,他捂着胸口沉吸了一口气,咬牙道:“盛思甜,你赶紧给我下去!”
盛思甜不但不下去,还要抢他手里的被子,但力气小,扯不动,气得直接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随后便瞪着眼睛不说话。
无缘无故被踢一脚,沈青行顿时火气冲上脑子:“你……”
然而视线触及到盛思甜的眼睛时,恶狠狠的目光一滞,又立马软了下来。
女子眼眶浅红,微微泛泪,抿着唇,气鼓鼓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像一根小刺,沈青行只觉得心脏被那根刺扎了一下,连□□的余地都不给他。那副盛气凌人、仿佛要吃人一般的表情,也如冰雪一般渐渐融化,余下的,只有不安和无措。
“你……你别哭啊……”
不就不让你上我的床吗……大不了以后都让你上就行了。
不过这话也就是想想,他还惜命,不会真说。
只见盛思甜憋了半天,娇软的声音略带一点鼻音,气息不顺,说话时还有些磕磕绊绊。
“我不就是上次离别的时候忘记跟你说一路小心了吗?不就是……不就是你受伤的时候我不在吗?那也没人告诉我你的伤这么严重啊,你凭什么一回来就不理我……”
她眼泪打转,却没有完全哭出来,那模样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沈青行笔挺的上身微微前倾,修长的指节抬起,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不知怎么回应。
盛思甜只觉得那只手碍眼,一巴掌拍开,委屈劲儿过了,便开始咬牙切齿:“我想来看你的时候,你不肯见我,我以为你在担心盛子烨造反之事,可是现在叛乱都已经平息了,你还是这样……我到底哪儿做错了,有本事你说出来啊!”
她轻轻抽泣几声,沈青行愣愣地看着她略显湿润的眼眸,良久,垂下眼睫,坚实的双肩微微一垮,好像在向她丢盔卸甲,举手投降。
“没有,我……我只是……”
只是后面是什么,他却眉头紧锁,不继续说了。
他脑中闪过中毒那日,在一线天石缝中看到的木匣子里的碧玉簪子,胸口便传来钻心的疼痛。
蛊毒作祟,一定是蛊毒作祟。
可是一根簪子又能代表什么呢?
他回来之后,就一直对她那般冷漠,但反观盛思甜,十几天连夜赶路回京,不说一声苦,又带着黑袍军助盛泽宁平息叛乱。普通的大夫治不了他的病,她便连夜找到了曾经太医院最好的大夫来为他看病。
而他呢?他什么也没做。
沈青行按着自己右肩上传来的疼痛,突然想到,她为他做了这么多,是不是意味着,他至少在她心里是占了一席之地的?
即便,她也许真的如以前那般多情,但至少现在,她是真心对他好的。
有些事就像成团的倒刺,一旦想起来便缠成乱麻,越欲往外扯,越是鲜血淋漓。
右臂上的疼痛感直转移到胸腔,最终汇入四肢百骸。沈青行面色难忍,低着头一直没说话。
但盛思甜不知道,只以为他又在跟她闹脾气,气得锤了一下被子,准备爬下床去。
然而转身时,沈青行长臂一揽,突然将她紧紧抱到怀里。
男人炽热的胸口紧贴着她,盛思甜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起来,却察觉沈青行把脸深埋在她的肩窝,闷声控诉:
“疼……”
一个字,盛思甜的手便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沈青行微微一动,微凉的鼻尖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说话时可怜兮兮,仿佛在走她刚刚的路子。
“真的很疼。”
盛思甜僵硬地由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下来,语气也不由地稍稍放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
居然跟她来软的……偏偏她还真就吃这一套,可恶!
沈青行紧搂着她细瘦而柔软的身体,一嗅到她身上的清香,便不自觉地有些用力,甚至有些贪婪。
须臾,盛思甜被他勒疼了,不由地推了推他:“沈青行……”
这声低低的央求让沈青行醒了醒神,他缓缓松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倒映着她的脸,眼中竟有几分无辜的光芒。
半晌,低声:“……陪我。”
盛思甜抿抿唇:“刚刚不是很硬气吗?不是不要我陪,自己能抗吗?”
沈青行闻言,目光黯淡,欲言又止了片刻,垂下眼,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
见此,盛思甜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她看看蜡烛,又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要子时了,便问:“时间快到了,你现在感觉怎样?”
说实话,她不提,沈青行是真忘了身上还疼着。她一提起,他反而有些不适。
一想到之前每天晚上都是痛昏过去的,他就不由头疼。毕竟那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盛思甜拉拉他的袖子,小声却笃定:“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沈青行眼眸轻动,眉心一展,漆黑长发微微松散,结实有力的左臂托着她的腰,属于男人的雄浑而浓厚温度扑面而来,将她紧紧包裹。
他低下头,鼻尖与盛思甜将触不触,讲话时略带几分漫不经心。
“余大人真乃神人也,说的话分毫不假,刚刚抱着的时候,果然不疼了。”
盛思甜脸上一烫,微微后仰,又抬了抬下巴:“那你当时想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咯?”
沈青行也抬了抬下巴,挑眉:“是又怎样?”
盛思甜憋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大概她这一眼的冲击力太大,沈青行瞬间扛不住了似的,一皱眉,捂着胸口长吁短叹:
“完了,毒发了……”
盛思甜见他突然疼得要死要活的,捧着他的脸,急道:“那怎么办啊?”
沈青行想也没想:“抱抱。”
盛思甜:“啊?”
见她犹豫,沈青行逐渐换了一副无可留恋的绝望表情,话也说不利索,眼珠子快要翻上了天。盛思甜见此,咬咬唇,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一经得逞,沈青行便挤挤眼睛,翻了一半的白眼又恢复了正常,搂着她的后背顺势躺在了床上,用被子将二人牢牢盖住。
半晌,他用下巴蹭了蹭盛思甜的头发,薄唇贴在她羞红的耳畔,低声叹道:“好多了。”
第30章 长倾
春雨绵绵,打湿堂前新绿的芭蕉,长倾宫仿佛沉寂在这孤独一隅已经很久,不知岁月绵长。
默珠整日以泪洗面,但盛云雎好像只剩一副躯壳,不哭不闹,连话也不说。
她的目光穿过细密的雨丝,看了看万仞宫墙外的天际。
二月廿二,父母亲的头七也已经过了。
吱呀——
宫门打开,宫女送来了酒。
默珠怔愣良久,颤手接过,端着酒走到了盛云雎面前,久久无言。
盛云雎憔悴的目光微微动了动,看向她道:“你走吧。”
默珠不敢看她,求生的欲望和满心的愧疚同时折磨着她的泪腺,眼泪终于如洪水决堤,奔涌而下。
这毒酒,是盛云雎自己求来的。
盛子烨所做的大大小小的苟且之事,她都有参与,只是因为她那脆弱的自尊。就算盛泽宁不会杀她,她也无颜活在这世上。
殿外响起了敲门声,将几不可闻的落雨声吞没。
盛云雎想不到,临死前还会有人来看看她。
默珠过去开了门,但见是盛思甜和盛玉儿,两个以前水火不容的人,竟一起来了。篱落跟在最后面。
盛思甜一进门便看见那壶酒,在现代的阅览经验告诉她,那酒必然不是什么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