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简翘着腿,明显在等他们开口。
窗外鸟儿在长啼一声后,终于静默下去,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落针之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落到顾三秋身上。
顾三秋被大家簇拥着,无奈往前迈几步,苦着脸,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没什么想说的?”齐简声音冷下去,“还是说,你们都见不得我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这话一出口,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顿时凝重起来,大家想到先前议事的内容,再次垂头。
“或者,你们中有谁,对我的世子妃,抱有其他心思?”齐简视线扫视一圈,最落在顾三秋身上。
顾三秋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世子再次怀疑上自己身份?可要是他真怀疑自己,怎么还会让自己接触那么机密的事情?
“不过,不管是谁,都给我记好了。”齐简声音越发冰冷,指尖重重敲在桌上,发出声声闷响。
“柳忆和柳家,是我的,谁敢错了心思,想从他们身上下手,或者伤他们一星半点儿,我定会十倍百倍讨回来,到时候,别说是你们,就是你们主子,我也不会放过。”
放下这话,齐简轻轻拍三下手,门外进来两个家仆,一左一右,中间架着个人。
“这位,曾偷偷摸进世子妃卧房,如今刚好我不得闲,诸位却闲来无事,便请诸位替我看看,他的下场?”
冷眼看看那人,齐简随手将茶杯摔在桌上,清脆响声过后,齐简皱眉在碎片里寻觅片刻,找到片还算合适的。
捏起碎片,齐简眯着眼睛,又用指腹试试锋利程度,这才用碎片在那人十个指头上一一划过。
瓷片不轻不重划过指头,只割破点皮,连根完整血线都没划出来,那人却好似被吓得不轻,惨叫着翻起白眼,四枝乱颤,喉咙里呜呜作响。
顾三秋皱眉,只能听出他在求饶,待他张开嘴,顾三秋这才看到,那人口中,舌头只剩半截。
“这双手,曾经偷偷搜过别院软榻,所以,就从这里,都割下去吧。”齐简指的,正是他用瓷片,划出来的痕迹。
柳忆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只等到折返回来的晓斯,他眉头微蹙,心里有点焦急:“齐简呢?他怎么这么慢。”
“世子可能还要一会儿。”晓斯端着盘桂花糕,笑着递到柳忆身边。
淡黄色桂花糕上,洒着小小的嫩黄色花瓣,柳忆舔舔嘴唇,心情愉快起来。这个季节,还有新鲜桂花实在难得,这桂花,齐简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把疑问提出来,晓斯表情有片刻迟疑。
“这还是秘密?”柳忆诧异。
“那倒不是。”晓斯垂着头,神色很是纠结,停顿片刻,他最终如实道,“齐府后面,有个花房,桂花就是那里种的。”
“花房?”柳忆愣了愣,想到当初晓斯抱过玫瑰花,他反应过来,晓斯这是怕偷花被揭穿。
他好笑地摇摇头,就算齐简进化成霸王龙,也不至于因为偷两朵玫瑰花,就真责罚。
不过晓斯明显担忧得不行,听到花房两个字,脸就开始发皱。
柳忆无奈,试着安抚两句,刚随口说句只是花房又不是牢房,他就惊奇地发现,晓斯神情更不好了。
柳忆惊讶:“真是牢房?”
晓斯抿着嘴,迟疑着点点头,又飞快摇摇头。
“到底是不是?”柳忆迷茫。
“是、是,也不是。”晓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世子前几年,常把自己关在里面,再出来时,便满身的伤。”
齐简轻轻推开外间木门,隔着珠帘,看到柳忆盘膝坐在榻上,脸上表情纠结,不知在想什么。
他并没开口叫人,而是挑起珠帘,拾过桌上信纸细细扫过,这才搓暖手指,戳戳柳忆脸颊:“担心西边?”
柳忆摸着自己被戳过的脸颊,回过神来:“花房,能带我看看吗?”
暗黑色眸子微缩,齐简错愕片刻,勾起嘴角声音如常:“不能。”
明知多半要被拒绝,柳忆脸上表情没太大变化,他稍稍仰头,直视齐简,对上那双眸子,他下意识偏头,将目光下移。
今天齐简穿的,是件墨色外袍,阳光射在外袍上,将毛领上冷清白尖,染出浅浅金色。
柳忆盯着那淡金色毛领,缓缓眨眨眼睛:“你为什么,不穿白色了?”
“怎么忽然问这个?”齐简挑眉,神色并不分明。
“我记得,你不喜欢花,齐府原本也没有花房。”
王府里为什么会有种满花的牢房?而这个牢房,明显不是金屋藏娇用的。别说娇,按晓斯描述,那牢房平日里,连人都没有。
没有人的牢房,齐简每次进去,都要一身伤出来,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柳忆垂下眼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齐简蹙眉,并没马上回答。
沉默片刻,他指着信笺,缓缓道:“羌人在买兵器,却是马背上常用的马枪,你现在要担忧的,是这个才对。”
柳忆深吸口气,勉强露出个笑容:“北狄善骑射,羌人却买马枪,西面和北面,要联合了。”
“明天,又是场大雪。”齐简叹口气,抬眸望向窗外,原本还算灿烂的阳光,这会儿已被乌云遮住,连窗外的海棠枝干都好像罩着层灰纱,看不真切。
灰蒙蒙天幕下,隐约传来一两声呜咽,柳忆侧耳细听,却寻不到踪迹。
他皱着眉看向齐简,几次张开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最终,他只是抿着嘴,捏捏齐简指尖,叹口气,心头隐隐发疼。
当年白衣胜雪的少年,早在看不见的地方,染上满身鲜血,曾经捉着丹青妙笔的手,如今却一次次捉住刀,在身体上留下深深浅浅痕迹。
看他垂眸,表情越发难看,齐简偏头想了想,坐到床畔:“花房的土,是干净的,桂花糕还能吃。”
柳忆抿着嘴,眼睛里慢慢泛红:“那几年,你…”
“过去了。”齐简看着他,缓慢勾起嘴角,“都过去了,而且,也不是因为你。”
不是因为自己,只是因为,对这个世界再不眷恋了吗?
父王死了,母妃对其不闻不问,皇上一边哀悼齐王,一边开始盘算齐府势力,甚至连自己,都一言不发弃了他,这些加在一起,对只有十五岁的少年而言,天怕是都塌了吧?
就这么从天上落到地底,齐简要怎么才能撑过来?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只能用疼痛一遍遍提醒自己,仇还没有报,这条命,还不能舍?
第64章 柳忆的打算
乔远缩着脖子,说完话,连三皇子脸色都不敢看。
三皇子费力维持着脸上笑容,手上杯子越攥越紧,沉默许久,他才开口道:“这是顾三秋亲耳听见的?”
乔远把头点地好像捣蒜:“不但亲耳听见,还亲眼看见,那个被捉的,许是太子那边的探子,被拔了舌头,挖了眼睛,砍了手指不算,世子还吩咐人在他还伤口涂傻上厚厚一层蜜糖,扔到了蚂蚁窝上。”
“就因为,他偷偷潜入攸臣院子?”华琼总觉得,这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
不过三秋亲眼所见,想来也不会有假,而且那条疯狗,真发起疯来,能干出这事到不算惊奇。
“是,依小的看,那疯狗,是想杀鸡儆猴,用这探子吓唬住手下,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一两个。”
“那他还说没说什么?”
乔远眼睛转上几圈,努力回忆这信上的话,肯定点头:“说了,那条疯狗还说,不管是谁,胆敢动柳攸臣根汗毛,或者多看他一眼,他就要砍断那人手,挖掉那人眼睛,别管他是什么王子皇孙。”
华琼微微皱眉,放下茶杯:“信上,是这么说的?”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乔远低眉顺眼。
“拿过来。”
原本,华琼是不愿意亲自看这种密信的,明知不会被发现,但他依旧不想留下话柄,这会儿听乔远越说越离谱,且说的话并不像顾三秋风格,他眯着眼睛,亲自将信展开。
信上寥寥数语,还真是顾三秋笔迹,只是这措辞,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奇怪?
总不能人在疯狗身边呆久了,连言语措辞,都向疯狗靠拢了?
把信看完,华琼皱起眉:“疯狗的这番话,是想说给我听?”
乔远试探着问:“主子,西边的事,还要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