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算是半个本地人吧,当时父母一直在这边工作,所以我大学毕业也就留在这里创业了,顺便也把户口定了下来,这么算,也在这边十几年了。”陆迟以毫不遮掩地一股脑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倒是让陈千远和千米这两个人把饭吃得心惊胆战的。
“我看小陆还应该是单身吧,这么早就买了房子……”听着邵妈妈还要继续试探着陆迟以的情况,邵希挽只觉得自己的尊严在一点点被别人从身上扒下来践踏,处处都灼烧得厉害。她把筷子“啪”地摔在桌子上,着实隐忍不住心底的怒火,质问着打断她母亲的话:“妈!您到底想知道什么啊?我来告诉您,不麻烦您在这儿费心费力地试探人家。”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从小把你养到这么大,教育你培养你,就是为了让你这么跟我耍的?”邵妈妈皱着眉厉声看着她,却不料邵希挽唇畔浮现着一抹冷笑,眼睛里尽是满载着苦涩和自嘲地看着她道:“养我?小时候是我爷爷奶奶在养我,你们见过我几面啊?教育我,你们教给我的除了自私就是利益至上、钱最重要,还有其他的吗?培养我,那不是培养,那是控制!那是按照你策划好安排好的每一步走,那叫控制!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您不就是想问人家是不是有房有车,是不是有稳定的工作,是不是本地户口,试探完这些之后还要试探试探人家对我有没有意思是吗?您是不是接下来还想问我们有没有什么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啊?您是不是特别希望…”
“啪!”邵希挽话音未落,便猝不及防地迎来邵妈妈怒极挥上去的一个巴掌,桌上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她们为何吵了起来,便紧接着被这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吓得愣住。
陆迟以最先回过神来,起身急着去看了看邵希挽被发丝遮上的脸,见她嘴角已然渗出几丝殷红的血渍,下意识想要去抚上她的脸,却被邵希挽躲开了他的手,自己静默着擦掉了嘴角那抹咸腥的血色。
陈千远和千米也见状赶紧站起来劝慰邵妈妈,却拦不住此刻她已然喷薄欲出的怒火:“邵希挽,我告诉你,是,小时候我和你爸工作忙顾不上看顾你,可这些年你的各种生活费用都是我们出的!你说我控制你,说我试探人家,我这样不是为了你好吗?你看看你,一个女人三十了!你有什么啊?你在大城市混出什么来了?是,我是提倡女生应该经济独立,可你如果想一直留在这里不就得找个条件好的吗?如果你要是跟我回家还有这些事吗?”
邵希挽带着血色的嘴角弯上一抹凄凉的自嘲,带着莫名复杂的眼光斜睨着邵妈妈笑道:“生活费用,条件好,你看,我半点也没说错,你们眼里真的只有钱。你根本不会在乎你给我安排的生活和工作是不是我喜欢我想要的,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我爱的,我看你也根本不在乎我在这儿过得好不好吧?我每个月给你们汇一万,你不知道的是,我每个月还要给爷爷奶奶也汇一万,你这么自诩精明的人,怎么不算算如果我真的挣的是你以为的数字,我该怎么继续在这儿活着啊?”
原本邵妈妈还想继续反驳着,听到后面却也被她的话晃了神。对啊,她每月按时给家里汇款,以她对她爷爷奶奶的感情,汇款自然只会比给家里更多但不会少,这就已经两万多了,再算上一线城市的生活开销…邵妈妈疑惑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惊诧,质问着她道:“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到底开多少钱?”
“呵。”邵希挽笑了一声,反身转进卧室翻出一堆单据证件,摊摆在桌子空白处,一边给邵妈妈数着,一边自嘲地念着:“您还是这种顽固执拗的思想,一味地觉得自己的认知是对的。实际上经济市场早就不是您脑子里的那个样子了,我挣得每分钱都干干净净,就是因为我说了您不信我才已经懒得说了。”
邵妈妈毕竟是从事经济工作了大半辈子,工资财务表和汇款单她还是能看得清楚,可看到那些数字和年份以及收款人,她属实有些不能接受这些不符合自己世界观的实证摆在自己眼前。“我在北京那辆车就是我全款买的,为了您安心,我说是我租的,我的年薪早就不是你知道的那几位数字了,工资表,给家里的汇款单,车本,房本,存折,你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陆迟以看见那张红色的房产证,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她买了房?怎么都没有知会过他一声,便无声无息地购了一处自己的房产?
他心底渗着几分隐隐的黯然和神伤,看着日期上的七月份,不过就是才一个月前的事情,可他却毫不知情。
也是,她自己的生活安排,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干预呢?只是他觉得难过的是,原来她从来不相信自己可以给她足够的温暖和依靠,也从未真正把这里当成过属于她的家。
原来她的计划一直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只不过,他从来不在她的计划之内罢了。
☆、驱散心结
邵妈妈只觉得这些数字缠绕着她的思绪,将她心口这袭闷热的火气缠得更加烦躁,她努力维持着自己应有的雍容体面,凝着面色看着陈千远道:“千远,我累了,你先送我回酒店吧。”
陈千远如获大赦般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应着,从玄关处拿了邵希挽的车钥匙,拉着千米想要赶紧逃离这个不见硝烟的战场。
“你就这么没胆量面对自己错了吗,你就这么不愿意认可我的能力吗?从我赚几千块,几万块,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你都依旧看不起我,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是不是看着我没有按照你规划的线路走,却比你预想的要好得多,心里落差感特别大啊?”邵希挽依旧持着冷笑看着她,甚至眼角渐渐泛上几分晶莹之意,言语犀利地厉声质问她。
邵妈妈一言不发地和她对视着,良久,只淡然冷哼了一声道:“我告诉你,你不要觉得什么都是靠你自己一个人努力打拼的,我知道你想摆脱我,但没有我,你根本活不到今天,更不要说其他的。”说完,邵妈妈便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出去,千米和陈千远也暗自给他们使了个眼色告别,跟着退了出去,只剩下陆迟以和邵希挽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屋子里。
分外寂静的空气间,似乎只能听见邵希挽愈发急促地呼吸声。她眼睛里承载着波光粼粼的水光,嘴唇死死地咬着颤抖着,胸脯跟着呼吸上下起伏着,似乎一下子把这些年所有的隐忍和憋屈全都在今天说了出来。
陆迟以略侧着眸子看着她,缓步凑到她身边,想着该如何开口劝劝她,却又被那抹红色的房本刺痛了眼睛,不知道自己还是否有这个立场和资格去宽慰她。他犹疑着,却还是上前安慰般地轻轻抚上她的背,还未开口,便被突如其来的重量袭击得猝不及防。
陆迟以没料到邵希挽就这般毫无征兆地朝后面倒了下去,忙抱住她欲倾的身子,伏在地上急切地看着她:“希挽!”
陆迟以焦急地看着几近晕厥过去的邵希挽,眼里的惊慌逃脱不开地流露出来,只见邵希挽恍然睁了睁自己的眼皮,努力撑着最后一口气拽着陆迟以的袖口道:“别…别告诉我妈……”话音未落,她的长睫便垂落着闭在一起,拽着他的手也骤然失了力。
“希挽!希挽!”陆迟以见邵希挽顷刻便失去了意识,已然晕厥了过去,忙急切慌乱地摇着她的身子唤她,见她面色已然渐露苍白,他半刻也不敢耽误,忙抱起她来跑下楼,驱车直奔去了医院。
彼时已然时至深夜,陆迟以坐在邵希挽的床畔看顾着,疲累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怎么了这是?医生怎么说的?”陈千远焦急忧虑地从外面跑进病房,看着病床上还未醒过来的邵希挽,蹙着眉问着陆迟以。陆迟以抬眸看了看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先安心下来,低缓着语气道:“医生说,就是短时间内神经刺激过大才导致的晕厥,加上最近休息不太好,没什么大事。”
陈千远愣愣地听着,复又转头看了看床上的邵希挽,用医生的脑子反应了一下刚刚陆迟以口中的话:“…搞了半天是气的啊,吓死我了。”陆迟以微微叹了口气,一语不发地沉默着。
陈千远见他情绪似乎依旧低落阴郁着,坐下来不解地看看他问道:“你怎么了?邵儿不是没事儿吗?”陆迟以默然闭了闭眸子,继而略有些寂寥地低声坦言道:“没有,我就是在想……她什么时候买的房子,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陈千远略眨了眨眼,也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劝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