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脸惊恐地、蹑手蹑脚地朝林慕澄的办公室走去,大有一副奔赴沙场英勇就义的气势。“老大,”钟意敲门后推门进来,“吃啥?”林慕澄抬眼示意茶几上的牛皮纸袋,接着又低下头处理自己手中的文件道:“出门没看仔细带多了一份,放到中午我怕就坏掉了,不如你吃掉好了。”
钟意真的对“带多了一份”这种行为非常迷惑不解,她打开纸袋,发现里面还带着温度的便当盒里是三明治和煎蛋,一看就是自己在家里做的那种——因为它们并不具有外表吸引力。她心里一边暗叹老板腹黑,明明就是故意多拿了一份出来,没看仔细可以多带一份,莫非还可以多做一份吗?
她一边揣测老板这么做的目的,一边沉默地解决着盒子里的早餐,苦思冥想,终于在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的时候灵光一现,突然跳起来跑到林慕澄面前问他道:“老大,你拿早餐贿赂我,是不是想追我的姐妹?”林慕澄面无表情地用锐利的眼神斜着她,钟意见情形似乎不对,连忙讪笑着说自己去印合同,从办公室这个鬼地方逃离着跑出去。
林慕澄盯着她的背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又看了看已经被整理好的便当盒,笑着抿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复又继续工作。
“我们谈谈。”邵希挽刚踏出公司大楼门口半步,便看见立在一旁的顾熔白在门口等着她。钟意瞧着两个人中间流动的尴尬氛围,颇有一种旧情复燃的趋势,于是她极其自然地从邵希挽手里顺走车钥匙,然后一副不打扰的样子溜进去了地下车库的门。
邵希挽一时没反应过来钟意的动作,等回过神来才发觉手里的钥匙已经跑进了钟意的口袋里。她心下暗想着回去在和钟意算账,眼下只不想再理会顾熔白的纠缠,却还是被顾熔白一把拉住。“顾先生,现在是下班时间,我觉得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和您谈些什么。”邵希挽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微笑着想挣脱开顾熔白的手,却还是没能抵得过男人的力气更大一些。
“一定要谈。”顾熔白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神丝毫没有游离迟疑。邵希挽也知道自己挣不过他,也很清楚依着他的性格,这么僵持下去的最终结果还是要谈,索性不如放了力气,转头看向他道:“顾律师,我的时间很宝贵,我的咨询费用也不便宜。”
顾熔白松了一口气,淡淡地笑道:“我按双倍价格,占用邵总今晚的时间。”邵希挽也不矫情,既然躲不过了,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说开最好。她没答话,看着顾熔白替她打开的副驾驶的车门,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坐上了他的车。
“你什么时候来的广州?”顾熔白见车上的气氛一直凝固着,不由得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邵希挽只是转过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淡淡地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邵希挽的大学四年毕竟是都在这里生活的,所有的生活痕迹和实习经历也都是充斥在这座城市里,从她的内心上讲,这里已然成为了她的第二个家。况且她从上大学一开始,就决定以后要留在这座城市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她也不会一从墨尔本飞回国就把工作重心放在了北京。可顾熔白的生活完完全全就是围绕在北方城市里的,所以她从来也没想过在这里居然能碰到他,不仅是他,他还带着阮卓旎一起。
“我从英国回来,就一直在广州工作。”顾熔白转过头看向邵希挽的侧脸,觉得眼前这个阿挽是一个做什么都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专业职场女性,似乎已经看不到那些年的青涩时光里,那个短发齐耳、笑容灿烂的可爱女孩依偎在他身旁周围,总是吃醋任性耍脾气的天真模样,她比以前更加精致高贵,可脾气和性子还是如以前一般执拗锋利。
两个人又忽然回到了没话说的气氛冰点,好在很快顾熔白就开到了目的地,没让这段静寂持续太长时间。
邵希挽走下车,发觉顾熔白带她来到了一个临江的天台清吧,出乎意料地没有多少人,冷清而安静。“两杯柠檬冰茶,谢谢。”顾熔白朝服务员招手,点了两杯从前他们常点的柠檬冰茶。邵希挽盯着那杯冰茶怔愣了半刻,然后眨了眨眼去抬头看他问道:“谈什么?”
她并不是来这里被他带着用一举一动来寻找过去的回忆的,她只是希望早点把大家的关系说清楚,她不想一拖再拖地纠缠不休,藕断丝连。“谈我们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顾熔白的声音沉稳有力,且带着几分坚定,眼神里却似乎充斥着几分哀伤和遗憾,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双眸。
顾熔白的目光炯炯,让邵希挽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睛,她不愿意说出当初那件事是不希望给自己的青春留一个不堪的结尾,也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是一个尊严尽失的被抛弃的人。她目光微有闪躲,不去看他:“不重要。”
“那不如我当着你的面,再给陈千远打一个电话。”顾熔白似乎早就料到邵希挽的躲避,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放到桌子上。听到“陈千远”的名字,邵希挽猛地就把头抬起来直直地盯着他,原本放在口袋里的手也迅速地动作着去按住了他的手机。陈千远是邵希挽关系最好的异性朋友,准确的说,他应该曾经算是顾熔白的发小,而他也是唯一一个和她一起目击了那一幕的人。
邵希挽发觉到这一刻,她的手也按着顾熔白的手,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把手松开。她猛然留意到刚刚顾熔白的话里,有个不易被察觉的“再”字,也就是说他已经给陈千远打过一次电话问过了,她即刻抬眸看着他质问道:“你找过他?”
顾熔白看着邵希挽做出的尽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身子略微向后靠了靠,神色肃然地回她:“他毕竟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们之间所有的误会,我一定要问个清楚。”邵希挽认命般地闭上眼叹了口气,桌子下面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恢复理智和冷静,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计量这件事勾起了她心里多少的怨恨。“误会?我亲眼看见的,算什么误会?从你和阮卓旎一起从酒店里出来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彻底完了。”
顾熔白其实根本就没有给陈千远打过电话,他只是在邵希挽对阮卓旎的态度上看出了端倪,猜测他们两个人当初那场莫名其妙的分手也一定另有原因,便想着诈一诈她的话。许是因为他太过于了解她,他知道邵希挽不是一个有什么心事能一直藏在心里不说的人,他也知道这么些年虽然她和他断了联系,但他总能从陈千远和千米动态的中留意到她的消息,他知道她的事情陈千远全都一清二楚,所以果然一试便试出了当初分手的根源。邵希挽的本性就是一个直性子的人,顾熔白顺着问下去,才知道当年那次的分手里,背后藏着这个他这么多年都不清楚的缘由。
“阮卓旎是我在车上碰见的,她说她是恰巧和我定了同一栋酒店,我根本不知道她也在这儿。”顾熔白一五一十地把当年的事情摊开来和她说明白,包括曾经横隔在他们之间的那些说出口和未说出口的误解和隔阂,他今天想要通通都告诉她,“阿挽,我承认,当时我只是一个在青春期也不太成熟的男生,我没有你思虑得清楚,更没有你那些周详的考虑和与家庭对抗的勇气。志愿那件事,我改变不了我母亲的想法,她以我为傲却也想要我留在她身边陪着家人,所以全都选了离家近的城市。至于喜欢和习惯,我也承认可能我们在一起时间长了,明明在那个年纪还有的悸动和热烈,却都已经因为相处太久而变得平淡,我知道阮卓旎喜欢我,可能那个年纪的男孩多少都不愿意伤害喜欢自己又对自己好的人,所以我没有拒绝她提出的一起出行的要求,可我从来没有也没想过背叛你,直到现在,我也从来没和她在一起过,我发誓。”
邵希挽听完这些话,说不出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既复杂难明又清晰悲哀。她说不清是听到他们这么多年从未在一起过的惊诧,还是自己误会了这么久的遗憾和震惊,抑或是她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他的迟疑和犹豫,更多的,则是她主观意识上不愿意去接受顾熔白说的这一切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