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半晌没听见顾熔白应有的回应,邵希挽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直直地迎上顾熔白惊诧呆愣的神色和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匆忙无措,还有后面那张在她脑海里无比熟悉和清晰的脸——顾莱女士,也就是顾熔白的母亲。
三个人登时都是没反应过来的尴尬在一处,还是邵希挽略为自在地将盘子放在餐桌上,然后礼貌性的冲她微笑点头道:“阿姨。”顾熔白的眸色里有些掩饰和飘忽不定,他本想着最近邵希挽加班,也没什么机会来他这里,索性也就没和她提他母亲过来看他这件事,居然就这么好巧不巧地,在这里碰个正着。顾莱显然没有认出来邵希挽,面色虽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却还是微笑着回应邵希挽的问好,自然,这些想被掩饰掉的不愉快,也一分不差地尽数落在了邵希挽的眼睛里。
“你是我们白白新交的女朋友吗?怎么都没听他和我说起过呢?”刚把行李放在门口玄幻处,一个猝不及防的下马威便隐晦地递给了邵希挽,她心里清楚的很,顾莱用这句话想要告诉她的是,于顾熔白眼里她还算不上是个上得了台面的女朋友。
“哦是吗,”邵希挽依旧持着标准的微笑态度谦恭有礼地自然回应着,“我们在一起也才五个多月左右,确实没什么可和家里人说的,阿姨您坐。”顾莱上下扫视了一番邵希挽的穿着,干练的西装穿搭,一看就不是什么温柔可爱型的小女生,更何况她的言辞柔中带利,似乎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邵希挽太过了解顾莱这些招数了,通过抬高自己和顾熔白来给她施压,倒不是说顾莱针对谁,是所有与顾熔白相关的女生她都看不上罢了,邵希挽尤其忍耐不了顾莱这副挑三拣四的高傲做派,若不是早晚他儿子也要结婚,怕是没人能配得上她这个尊贵如神祗般的儿子了。“怎么称呼?”
“我姓邵。”三个人心思各异地围着餐桌坐下,却让顾熔白手心一阵阵地出冷汗,当年他妈和邵希挽以及邵希挽的母亲在学校办公室吵得有多过分,他心里是一清二楚的,两个人对彼此心里的芥蒂他自然明白知晓,只是邵希挽一副要打哑谜的样子泰然自若地坐在一旁,不由让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顾莱虽说看着邵希挽眉眼间略有一丝眼熟,可当年的稚嫩青涩与面对着她时的那份卑微神色,自然与眼前这般精致清冽且自信的人截然不同,更无法去联想到她。她先是胡乱着寒暄了几句,尝了尝邵希挽的菜,略有一丝惊讶:“邵小姐也是北方人吧,这些菜的做法味道我倒是都还有些熟悉,手艺也不错,是在从事厨艺方面的工作吗?”
邵希挽挑了挑眉,微笑着回应道:“我和熔白是一个地方的人,我是从事金融行业的,从前是经济顾问,现在在一家公司做执行副总。”或许是没想到邵希挽这个年纪做到了这个位置,顾莱夹菜的手微微顿了顿,眸色中添了几分欣喜的影子:“邵小姐年纪轻轻还是有些成就的哈,”说着也摆过头去朝着顾熔白说道,“你看,妈也不是不让你找女朋友的嘛,邵小姐这样的条件就很不错,不比你那个想着那么多年的强多了呀,还有英国你姑那个…”
“妈,”顾熔白皱着眉打断了她,心中的不安和焦虑渐渐涌上心头,“别说了,赶紧吃饭吧。”邵希挽看着他们母子两个争执着,心底不由浮起与当年截然不同的嘲讽,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冷笑,自然地用筷子向自己的碗里夹着菜低声道:“是吗?”
顾莱略有些责怪地看着顾熔白,又把视线放在这桌菜上:“邵小姐倒是很了解白白的口味呀,这做的都是我们白白喜欢的菜,阿姨一直觉得女孩子呀,就是应该踏踏实实地在家里把这些事情都做好,男人也好放心出去赚钱的,你说是吧。”邵希挽挑了挑眉,面色不改地微笑着顺着顾莱的话往下说:“阿姨的意思是……我以后,要辞了工作呀?”“对呀!”顾莱以为邵希挽和她是同样的想法,欣喜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看看,还是邵小姐明事理。”
“阿挽。”顾熔白沉声皱着眉拽了拽邵希挽的袖子,眼神里多了几分抱歉和恳求的意味,邵希挽原本想着言辞锐利地怼一下顾莱,以平复自己当年受过的委屈和难过,可当她对上了顾熔白柔软的眼神时,她忽然觉得一瞬间微微有些心软,却又有点重复着那些年心头的凉薄和失望——他依旧不会为了她坚持,但她有点想为了他,收起那些锋芒。
“阿姨,我觉得可能这个,不太现实吧,毕竟您当年应该也没有为了熔白的父亲辞了工作吧,我觉得女孩子还是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的,也可以为家里分担一下嘛。”邵希挽将原本想要说出来的那些话也放缓了语气,毕竟无论如何,如果她真的想和顾熔白在一起的话,这些都是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那我们那个年代怎么和现在比的呀,你们又不缺什么少什么的,当然要以我们白白的身心状态为重呀。”顾莱话音未落,便被顾熔白厉声打断:“妈,这些是我们自己的打算,你让我们自己决定好吗?” “那怎么行呢?”顾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诧异地看着他,“从小到大你什么事情不是我决定的?没有我你能有现在这么优秀吗?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的。”
邵希挽略微垂了垂眸子,手指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有礼地起身向两个人告辞:“不好意思,我公司还有事情,你们慢吃。”说完,便利落地拎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和包,径直地走出顾熔白家的门口,然后靠在走廊的墙上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酸涩和委屈不禁涌上心头,更增了几分疲累和失望,让她难以抑制自己的低落。
她从不是一个很喜欢计较和翻旧账的人,可顾莱曾经在老师办公室将她说得一文不值的那一幕却没办法让她释怀,那些不堪入耳的词汇以及她自己当时因为喜欢顾熔白喜欢得太过真切而将所有主动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的那种卑微勇敢,仿佛一幕幕刻在她的脑海里,刺激着她如今强烈而更看重的自尊。
顾熔白还没反应过来,便发觉邵希挽已经合上了房门,索性略有急切地转头摊牌给顾莱道:“妈,我们已经错过快十年了,我不想再失去她了。”说完也抬起脚步追了出去,徒留顾莱一个人愣坐在座位上,理解着他话里的深意。
“阿挽!”顾熔白脚步匆匆地走到电梯口,看着邵希挽略有疲惫的身形倚靠在墙上,眼中的不快呼之欲出,忙走上前去靠近她,低头看着她的脸:“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会碰上,是我的疏忽,我应该提前知会你一声的,还枉费了你给我准备的这份惊喜。”
“熔白,”邵希挽缓缓抬了眸子看向那双深邃的眼睛,“如果我们真的有以后,这些事情早晚都要有一个结果的,那么,你是打算说服你妈,还是让我妥协呢?”顾熔白眼睛里闪烁了几分躲避和迟疑,的确,他横在两个人之间确实很难做,他不得不面对这一切,可他心里却无法盘算出一个合适的结果。
“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你想好的话再来找我吧。”邵希挽低着头淡淡地开口,说实话,她想不到她和顾莱和平相处的一幕,她也不可能放弃她的梦想和事业,“我们都不是以前的我们了,为了爱情向现实妥协的,那是偶像剧里的剧情,我们这个年纪,不实际也不可能。”
顾熔白愈发靠近邵希挽,将她抵在墙上,薄唇微微凑近她的鼻梁呼吸着,却在沉默里传来他悲伤且无力的语气:“阿挽,你真的爱我吗?”邵希挽毫不犹豫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和气息,言语里颇带着几分坚定:“我爱,但我看得清,我要过的是生活,不是幻想。”
陆迟以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想起有文件落在公司里,便调转车头驶回了公司大楼,却在电梯口隐约看到办公室那片区域似乎有点点微弱的灯光,他皱了皱眉,心下略带了几分不解走了进去。凑到近处,他才发觉到,原来是邵希挽办公室里亮着一盏昏黄微暗的台灯,而她脱了鞋弯着腿坐靠在旁边的沙发里,表情游离地俯视着窗外的夜景。他轻着脚步走过去,反手把办公椅转过来坐上去,沉声打破空气里的静寂:“怎么没回家,不是请了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