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不难听出她口中所谓的“那人”是谁,看一眼她颇为气恼的表情,恍若有所思般:“这样说来,你倒确实挺惨。”
“……?”
司琅额头一跳,脸色黑了几分,刚想不留情面地回击几句,便察觉这附近的风景有些陌生,跟刚才走来时完全不同:“这是去哪儿?”
宋珩启唇:“将军府。”
司琅愣了半秒:“你的府邸?”
“嗯。”他笑,“礼尚往来。”
在魔界时他住在她的连塘王府里,如今换她来仙界,以礼相待,他自然是请她去往他的府邸。
但司琅显然不接受他这所谓的“礼尚往来”,甚至有些抗拒地冷了几分脸色。
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去。”
司琅直接站在原地,路也不走了,宋珩只好随着她先停下,询问:“为何?”
琉汐的脸浮现眼前,他与她在人界共历情劫的画面历历在目。司琅顿时有些烦躁,连带看着宋珩都莫名不顺眼。
她语气不善:“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哪来那么多原因?”
话音一落,司琅顿时又变成在魔界初见宋珩时的样子,脾气又臭又硬,虽然少了敌意,但明显戾气未减。
宋珩垂着眼看她拧起的眉头,乌色的印记因为她的动作,似乎也染上了几分不悦。沉默片刻,他问:“不去将军府,你想住哪儿?”
方才天帝一番言论,表面看是对她来仙界无比欢迎,细究来却是拐着弯让自己置身事外,直接将她“全权”交给他。
而他在这仙界的住处也只唯有一座将军府,她若不住,还能去住哪里?
见他妥协,司琅拧着的眉头慢慢松开。天际苍穹背后,是明媚温暖的日光,司琅忽而想起,方才沉睡时那份难得的安宁。
她倏地勾起唇角,轻吐二字:“军营。”
宋珩再次带司琅回了军帐地后的那间木屋。
虽她说要住军营,但到底并非仙界兵将,宋珩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她住在军帐中,而军营里除了军帐,能够住人的,也只有军帐地后的那几间木屋了。
木屋建造简单,放在仙界之中,其实已可以算作简陋,宋珩本意没有打算带司琅来此,但她比起将军府,显然更喜欢这里。
将半开的窗户往外一推,日光更加洋洋洒洒地投进,司琅看着外头一排接连一排的黑白军帐,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
她略带打量地扫过一圈,发现其中并无相对特别的军帐,大小形状全都相似,若是没在外头贴上名字,不知道那些兵将夜里会不会走错。
“你住哪儿?”
司琅回头瞥向宋珩。
宋珩与她隔着一段距离,透过不大的窗户遥遥看去,闻言笑笑摇头:“在这看不到。”
“……”司琅哑然,“那出去看看?”
宋珩并未直接应下:“军营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大约要到酉时才能结束。”
他若想拒绝当是直截了当,不会还告诉她具体结束的时辰。司琅抿唇藏起那点愉悦,装作不甚在意般:“那等你回来再说吧。”
木屋不大,司琅转过两圈便算看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比之先前她在人界见过的还要朴素简单更多。
站在书架前,司琅扫过一本本蓝白封面的书籍,上头书虽不多,但涉猎极广,她挑下几本随手翻过,其中皆有某人阅览后留下的记录痕迹。
落笔有力且流畅,同那本奇闻异录丝毫无差,想来也知道是谁的笔迹。
于是她便捧着这几本书坐在屋中,闲来无事来回翻阅,屋外日光由亮转暗,渐渐隐下云层,待她终回过神来,酉时早已过了。
没等到宋珩回来,司琅倒有点意外。但她并无被放鸽子的恼意,听见窗外黑暗中远远传来的笑闹,司琅把书放回原位,门一推一拉,便大摇大摆地循声而去。
军帐地是军营里所有兵将居住的地方,白日训练过后,夜晚他们便会回来。有的早睡,有的勤练,还有的——自然是寻点乐子。
司琅来时,便见两处军帐间的空地上早已支起桌架,一群卸下盔甲的兵将将它团团围住,其中哄闹扬声不断,瞧起来极为热闹。
“押押押!快押!马上开了啊!”坐庄的兵将人高马大,声音高昂,一双眼扫过众人连连催促。
“大!我这次押大!”一人应道。
“那我押小!”
“大!”
“小小小!哎,你们让开点……”
一众人你挤挤我,我挤挤你,本就不大的桌子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里头那坐庄的兵将看不清模样,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还有没有要押的?要押赶紧的,马上开了啊!”
旁边早就押过的兵将急得不行:“老二,你赶紧的!快点开了!”
“是啊,别磨叽了,快点吧!”
连声催促透露出他们的急不可耐,为首坐庄名唤“老二”的人也懒得再问,手掌盖着像是自制的、有些简陋的骰盅,下一秒便要将它掀起。
这时突然出现一道声音,不高不低地传入众人耳内:“我押大。”
☆、第四十六章
军营里常年不见女子,且这块儿还是一群男子居住的军帐地,能陡然出现女子的声音,着实把这一群兵将吓得不轻。
老二愣在原地,一众人齐刷刷地朝声源看去,待见得一身黑衣魔气四溢的司琅时不由诧异,连刚刚催促的赌银结果都瞬间抛之脑后。
宋珩带司琅入军营时,周围有不少兵将在场,一传十十传百,无需多久,魔界连塘郡主来了仙界且住在军营里的事,基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他们虽知这位郡主住在这里,但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会对骰宝这种游戏感兴趣。
并且还想要和他们一起?
司琅见这群人挤眉弄眼面面相觑,不难猜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她不过就是无聊来参与个游戏,难道此地还有不允许她靠近的规则?
司琅微扬着下巴,步步朝他们走近。一众兵将尚不敢轻举妄动,只默默往后倒退,直到完全退到坐庄的那人身后,才见司琅哼笑一声,掏出银钱来扔在木桌上:“还开不开?”
问的是那开盅的老二。
“开……当然开!”老二狐疑地扫视司琅几秒,见她确实只单纯来赌银子,便吆喝着后头几人站好,“都看清楚了啊!别一会儿赖账!”
声音虽大,但底气仍是有些不足,一群人边怀疑着司琅,边操心着自己的银钱,骰盅一开,两大一小,确实是大,顿时有人欢呼有人哀愁。
“啊!我又押错了!”
“赢了赢了!明儿的饭钱保住了!”
“……”
半数赢了的人又收回银钱,个个喜笑颜开地推搡坐庄那位:“再来再来!”
输了的人则垂头丧气,摸着口袋里的碎银恋恋不舍,不知是再赌一次还是就此停手。
司琅掂着赢到手的银钱,还没焐热便直接全部扔回了桌上,俨然一副等着再开押码的模样。
老二掌着骰盅,看着在司琅后也不断放下银钱准备下注的兵将,干脆也不再犹豫直接动手,骰子顿时在骰盅里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快快快,大家伙儿,下一把了啊!要押的赶紧押啊!”
赢了的人统统趁热打铁,毫不犹豫地押下银钱。输了的人则纠结万分,一半停手,一半还欲再搏。
押注过后,骰盅开启,照旧是两大一小,押大者赢。
司琅在一众哀嚎和欢呼声中收回又加了些许分量的银钱,嘴角弧度慢慢扬起。
一轮过后,押注再次开启。
骰宝赌钱在军营里乃为一大乐子,偶尔白日里训练累了,夜里就成群般围在一起,有银钱的赌银钱,没银钱的自然就看个热闹。
许是此地太过喧闹,周遭涌来的兵将越来越多。军营里本就难见女子,一众人放下对司琅的戒备后,纷纷开始心无芥蒂地同她一道围坐。
司琅押大押小没有规律,但偏偏次次都能押中,有发现这一事情的兵将悄悄摸摸,拐着一旁的同伴一起随着司琅下注。
老二晃着骰盅重重压下,例行催促:“快押了快押了!”
司琅坐在刚刚那些兵将让出的长板凳上,毫不犹豫地抛上银钱,围在她后头的人也纷纷伸手押注,转眼木桌上就满是白花花的银子。
“将军?”
在外头看热闹的兵将们有人眼尖,瞧见了不知何时也来围观“战局”的宋珩,低呼一声,瞬间引来众人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