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梁是叛逆的,二十八岁的他只在他父亲这里叛逆。从小就有的对父亲的防抗精神已经形成了习惯,他已经默认穆金国说的所有都是错的了。
在社会和商场历练多年的变化就是顶嘴的时候没有那种害怕的感觉了,还没见穆金国的时候穆梁还有些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也许穆金国在这么多年里变了呢?可是现在他有了答案了,穆金国没有变,还是那个偏执又固执的他。
穆梁把袖扣放进口袋里,说:“同性恋又怎么了?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同性恋早就不是病了。”说到这里,他觉得还是不够,于是接着说:“而且,爸,你不早就知道我是同性恋了吗?”
嚯,这简直是重击。而且穆梁还在话里加了一个他说出来会带着讽刺意味的称呼——“爸”。
其实他也很清楚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初高中的时候性觉醒,第一反应是害怕,第二反应是终于解开了心中很久的疑惑,这两种反映在半个小时之内完成,第三个反映则是想要瞒着父母家人朋友。
聪明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同性恋在大部分人眼里的关键词都是“变态”“神经病”“恶心”呢。改观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很少有人可以做到。穆金国是做不到的,穆梁比谁都清楚。
穆梁也不想告诉他的母亲,那个时候梁秋华已经在日常体检中发现乳腺癌了,一下子就是中晚期,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他不想给母亲的病体增加更多的麻烦。
就这么自以为是地瞒着,一直到大学里遇到学弟,学弟告诉他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就算是再不称职的父母也会有所察觉,就算是穆金国。
他们父子间不怎么说话,更谈不上什么深度交流了。谈心这种事情,穆梁活了二十八年,从来没发生过,而穆金国单方面的训斥倒是发生了很多很多次,多到他都不太记得了。
是的,穆金国一直知道,就算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其实如果问他,他也说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一开始只是觉得儿子长得还算可以,在高中不谈恋爱,也没听说有喜欢的女孩子或者有女孩子喜欢他,那个时候他就开始觉得奇怪了。
算是一种血缘维系的隐隐约约的直觉吧。到了大学,生活费虽然比别的同学都多,可是穆金国查他的流水,研究了半个晚上,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有女朋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穆金国越来越相信穆梁,他的大儿子是同性恋。那个时候也说不上来心里有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还没有确定吧,心里还是有着一丝念头,想着或许不是呢,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呢。
因为某种连他自己都认为有些不光明的渠道得知儿子的近况,得知自己从小叛逆到二十八岁的儿子找了一个未成年的男朋友,他是极其愤怒的,恨不得当时就冲过去抽他耳光,在摔碎了一个很贵的杯子之后,终于他的情绪暂时冷静了下来。
那些庸俗的大道理他都懂,可是懂归懂,他始终无法理解。总说什么“理解万岁”,没想到真的是理解万岁。理解对于他这种职业来说很难,他从来没有理解过谁,好像漫漫人生中,只有别人理解自己。
就在他准备立马放下工作飞到穆梁所在的那座城市质问他的大儿子的时候,又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白家那边派了秘书来找他,说是知道穆梁现在的那个公司要卖股份给沈氏集团,就是那个曾经是他们的对家的沈氏集团。
而且,更重要且更让他崩溃的是,他那个让他不省心的大儿子找的未成年男朋友,正是沈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沈也。听说他们家里的态度还不错,没有否定他们的关系。
穆金国被气得当场喊家庭医生过来量了个血压。
当然,这些都是穆梁编的,掺杂了一些自己的情绪。事实情况到底是不是这样,他不知道,只是觉得在这种境况下想一想穆金国来之前的心理活动,还挺有趣的。
他的父亲并不是纸老虎,不过在他看来也就比纸老虎强那么一点点吧。
眉头一直皱得可以捏死苍蝇的穆金国终于开口,“是啊,我一早就知道。”说罢,他起身,用杯子掷向穆梁。年轻人反应快,偏头躲开了。
穆金国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穆梁气得说不出话。他疾步离开,从背后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愤怒。穆梁坐在椅子上笑了出来,像是打赢了一仗。
可是他到现在都还不明白,“永远不要轻视你的敌人”这个道理。
☆、第 49 章
虽然高中的时候曾经创造过作文满分阅读理解零分的壮举,可是穆梁到二十八岁仍然不能准确地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理应是开心的,可是如果用“开心”这个词来形容的话,又不太准确。因为他在开心的同时也是焦虑的,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按照穆金国的性格,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搅黄穆梁的事情。
如果要细细摘开这些复杂的情感的话,穆梁放下手中的笔。现在部门轮休,工作也适当减少,半个上午他就处理完了大部分工作。坐在办公室没有事情干,总是会慢慢开始犯困。
穆梁索性躺在办公室里面的床上,也不盖被子,也不脱衣服,眼镜也挂在鼻梁上。就这么盯着天花板,看着上面花纹繁琐可是结构简单的吊灯。
心静下来之后,情绪就好分割了。
开心是因为穆金国终于走了,穆梁和他单独待在同一空间里就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焦虑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穆金国不会就此打住,他一定会找别的方式来搅浑这缸水。而且,更重要的是,白昀说穆金国对于他把股份卖给沈氏集团很不满意,说不定他会在这里做文章,可是木已成舟,他又做得了什么呢?
也许是床太过柔软,也许是思考太过缓慢,穆梁转了个身,连被子都没有盖就在床上沉沉睡去。
双箭头的人或许都心有灵犀,穆梁在这边睡着了,沈也在那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当然,他不可能像他的男朋友一样,有想睡就睡的自由。他只能坐在教室的最后面,一边打哈欠一边思考中午吃什么。食堂里的粉丝煲很好吃,可是又想吃麻辣烫,想吃麻辣烫的同时也很想念不怎么麻辣的麻辣抄手的味道。
肚子很听话地咕咕叫,坐在他边上的陆培中翻了个白眼,熟练地从桌肚里拿出一袋包装完整的手指饼干,就是幼儿园里下午睡醒发的那种。
沈也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接过去,打开包装塞了一个到嘴巴里,边咀嚼边问:“牛奶呢?”
“美得你,还牛奶。”陆培中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他是完全的单纯的刀子嘴豆腐心,还是像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瓶鲜牛奶,还带着水珠。
“谢谢。”沈也说。
“不客气。”陆培中答。
虽然知道讲台上的老师看到后面这两个活宝做的事情翻了好几个大白眼,可是陆培中和沈也默契地装作没有看见。
他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是说得上话的朋友,是怀着秘密的朋友。如果要说沈也不知道陆培中对他的小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他可能不知道女孩子对他的心思,因为猜测她们的心思简直比最后一道大题还要难。可是他总是知道陆培中的心思的,因为他知道陆培中是一个简单的人,也是一个自私的人。
如果不是带着一些别的意味,陆培中怎么可能在每一次沈也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像一个魔术师一样,从类似机器猫的口袋里拿出吃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沈也的自作多情。恋爱中的荷尔蒙错乱,幻想满天飞,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出现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就像从前对于沈念萍的长期的误解,一直到现在才发现虽然她不怎么称职,可总还是一个母亲,总还是想要补偿的。
而自己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给一个机会,一个让她补偿的机会。
现在,沈也一边吃饼干一边喝牛奶一边想,会不会他们这次这么爽快地答应,而且还是答应这么重要的事情,是因为想要补偿。
虽然说实话,沈也自认为他的父母总体来说还是很开明的,毕竟是上个世纪小渔村出来的大学生,见过的世面也不少。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接受不可改变或者不用改变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