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向南吹(16)

冬季的玫瑰,鲜艳依旧,盛放得让人羡慕。是动脉血的颜色,带着本生的活力。

沈也坐在副驾驶,手里握着带刺的玫瑰,兴奋过后是更加兴奋,更加兴奋带来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现下的清醒。无比的清醒,让他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倒像是一个老成的男人。

——“阿姨,她自己住吗?”

——“我们这样没打招呼过去,会不会不太礼貌?”

——“而且,我们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见家长?”

——“如果算的话,那我空手过去就是太失礼了,要不要去超市买一些水果?”

——“阿姨有喜欢吃的水果吗?可惜现在只能选择暖棚水果了。”

像是一只小喜鹊,站在树梢上叽叽喳喳,没人会觉得吵闹,只会觉得可爱。沈也真的好可爱。

看着沈也这么兴奋的样子,穆梁倒有些舍不得告诉他事实真相。他可以想象出去见对象家长的这种紧张中带着兴奋高兴的心情,这是一种极大的认可,对于他们的关系。

“其实,她更喜欢别人喊她梁女士。”一想起母亲,穆梁的脸上总会带着笑容,“没带东西过去也没关系,她会喜欢你的。”

说话间,车离城区越开越远,开到了已经规划为大型森林公园的郊区,那里没有人居住。沈也也在这座城市生活过不少年,自然明白,附近只有高级公墓,都是葬有钱人的。

“阿姨……”他欲言又止,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不安,没敢正视穆梁的眼睛,时不时偷偷瞟一眼。他没注意到玫瑰花的刺已经扎进了他的手心。

穆梁倒是丝毫不在意,“嗯,梁女士已经去世十年了,乳腺癌。”

十年了,旧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然后慢慢掉痂,鲜嫩的新肉变成老肉,再后来就慢慢看不清了。现在,再提起母亲,已经不会像当初那样感到痛彻心扉,现在所有的情绪都被过滤,只剩下无限的怀念。

“对不起。”沈也的声音有些伤感。

“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穆梁腾出一只手,安抚似的捏了捏沈也的手心,“如果她见到你,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不用买一点水果吗?还有敬的香。”每次沈也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他的眼睛都会像初生的鹿,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孔,一双灵动的眼睛,惹得人忍不住怜爱他。

“你这什么表情啊?”穆梁忍不住笑他,“没关系的,一支玫瑰足矣。”

“我有些紧张。”是真的很紧张,紧张到手心都冒冷汗。

终于到达目的地,穆梁把车缓缓停稳。郊区积了些厚雪,带来一种荒白的感觉。车内开着空调,温暖如春,和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穆梁盯着沈也小鹿般的眼睛,越过手排挡,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放宽心宝贝,梁女士一定会喜欢你的,况且如果她不喜欢你,你也可以装作她喜欢你的,她又不会说话。”沈也的穆先生骨子里还是乐观的,甚至是有些俏皮的,和母亲很像。逗沈也玩儿是他现在的一大乐趣。

沈也一把推开他,然后假装使力捏他的耳朵,“骗你男朋友很有意思吗?你再这个样子,我就把你甩掉找个更年轻的。”

“你敢。”穆梁把沈也的手拍掉,催促他赶紧下车。

没想到车内外温差这么大,沈也一下车,一阵风就又吹过,把他的头发又吹成鸡窝。

“哇,好冷!”沈也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带着三分故意东倒西歪跑进穆梁怀里。

穆梁装作不知道他是故意的,搂住他的肩膀,沈也顺势搂住他的腰,两个人好似连体人一起走在路上。

公墓门口还有门卫在值班,看见俩大男人搂搂抱抱,反而见怪不怪,直接开门放他们进去。

“噫,羞不羞。”穆梁揶揄他,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搂得沈也更紧。

“对啊,羞不羞。”沈也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把他的腰拉近自己。穆梁的腰好细,搂起来好舒服。

“羞死了。”穆梁真心觉得,沈也真好玩,他真的是太可爱了。

“对啊,羞死了。”说到这里,沈也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这是个严肃的地方,但是再严肃的地方也需要笑声。

整座公墓里最好的墓被立在山上,要走上七百七十七节台阶,不是很陡,只是路途遥远,走起来费劲些。台阶不够长,两个人不能并排走,沈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拉着穆梁的小拇指,像小朋友一样。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其实还自诩体力不错,学校体测的时候也能拿到好成绩,但或许是这个年过得实在是太滋润了,沈也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累得不行,非拉着穆梁坐在半山腰的亭子里。

风景不错,能看到高楼,也能看到美丽的云。只是望下去,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墓碑,还是昭示着这个地方实在不是给人欣赏美景的。

太阳照着他们,让他们的眼睛眯起来。

沈也看着下面的墓碑,“以后我死了,我一定不要葬在这里,我的骨灰一定要撒海,一定要永远自由。”

“那你想要撒到哪片海啊?”穆梁觉得沈也真是个宝藏,是永远无法挖掘的宝藏。

“不想要太冷,也不想要太热,也不想要离你太远,就撒在出海口吧,要是想你了我就往回游。”少年人都是诗人。

穆梁想,我一定要好好记住沈也说的这句话,永远也不要忘掉。

“想我了不用往回游,我和你撒在一起。”穆梁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绝对认真的。真诚的眼睛,让沈也有凑过去亲上去的欲望。

温情只有一会儿,穆梁说完那句话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不自然地抱了抱的手臂,然后拉着沈也就走。

“好冷。”他说。

“什么冷,是我的话冷,还是天气冷?”沈也问他。

“天气冷。”

“哦。”

气氛其实也挺冷的。他们都不是会说情话的人。

剩下一部分台阶就好走多了,沈也还是拉着穆梁的小拇指,像一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后面。

走完七百七十七节台阶,终于明白“高处不胜寒”的意思,山顶确实冷,风也比山底更加凛冽。他们又共享了一条围巾。

梁女士的墓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绕过密密的树荫,一直走到最深处,终于看见打理得最干净的一座墓。墓碑的上面有用水泥雕刻的玫瑰花,根茎上的刺看上去格外明显。

墓碑上刻着“慈母梁秋华”,是穆梁立的碑。上面也只有“儿穆梁”,没有丈夫的名字,更没有其他亲人的名字。照片是彩色的,是病后期已经疼得睡不着的时候拍的,特意请了摄像师到病房里拍,穿了新的衣服,还擦了口红。笑容依旧。

“喏。”穆梁把手中的玫瑰花递给沈也,“你献给她的话,她会更开心的。”

沈也接过玫瑰花,把它端正放在墓前。梁女士很适合玫瑰花,美艳动人,却带着令人有些许悲伤的刺。

穆梁看着墓碑上的彩色照片,久久移不开眼睛。沈也像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变出一朵玫瑰花。

“如果你也送给梁女士一朵的话,我想她会更加更加开心的。”

两朵玫瑰竖立在墓碑前,在冬日的苍白下显得与众不同。

“妈,”穆梁搂住沈也的肩膀,“这是沈也。”

没有前缀,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全盘托出。沈也,就是沈也。穆梁不想把他标签化,更不想束缚他,他永远是自由的。

他可是沈也呐。

☆、第 20 章

最后还是没有睡在一起,穆梁宁愿盖薄被子睡在逼仄的沙发上,也不愿和沈也睡在一张床上。即使他选择吃掉了那碗破掉皮煮烂馅的馄饨。

或许是躺在沈也曾经睡了很久的沙发上,他突然明白小朋友的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了。对啊,喜欢一个人,在几近绝望的时候终于发现对方也喜欢自己,短暂的欣喜过后,又被迫意识到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家都刻意忽略这种不可能,不断粉饰情绪的太平,最后就演变成了接吻、睡在一起。界限被打破了,多米诺骨牌倒塌了,连重组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很多时候,穆梁都自以为是大人,可是到现在才发现,沈也才像一个大人,他才是那个由着性子来的小孩。多米诺骨牌倒塌了,穆梁必须要牵起沈也的手,一起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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