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邯郸+番外(8)

作者:景相宜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赵邯郸隔着车窗看天空。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想回到南都的原因。

沈宁说:“你在干什么?”

赵邯郸不过脑子,直接说:“我在看外边。”

话音落下他才觉得不妥,犹豫着看向沈宁。老高把一双眼瞪得铜铃大,透过后视镜瞪过来。赵邯郸发觉了,丹凤眼冷冷一瞥,漠然地看回去。怎么,之前照顾沈宁的时候没这热心,如今有人管了立刻就拿出姿态有话说了?就算要生气,也是沈宁对他生气,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外边有什么?”沈宁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追问。在那四年里,他已经习惯了赵邯郸的说话方式,知道他并非有意。赵邯郸的粗放反衬出自己的镇定,沈宁靠此博得内心的安宁。

老高悻悻移开目光,赵邯郸嘴角一弯,勾起一道冷笑。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路上有树,街上有车和人。”

沈宁不自觉靠近声源,半低着头倾向赵邯郸,眉宇间的神色像是在期待下一句话。赵邯郸不由一愣。“有面包店、修车行、好几家水果店,还有奶茶店。”车子开到街角。“十字路口有家很大的超市,楼上是茶餐厅和KTV,不过没什么人气。”赵邯郸解释道,“这里毕竟是郊区。”

他顿了顿,注视着沈宁倾听的神态,说:“是不是很无聊。”

沈宁没说话,手指在大腿上点了点,弹起某段乐曲的前奏。这是他少年时就养成的习惯,无聊时会以此为消遣。在高中某次无聊的班会上,赵邯郸眼睁睁看沈宁无声弹奏了四十分钟。

“在前面就没什么东西了,只有房子、路灯和电线杆,绿化还不错,不像主城种那些飘絮的法国梧桐。一到春天你不带口袋就没法出门。花坛里种着红色的花,还是紫色?我看不出来是什么,形状有点像喇叭。”

“是杜鹃。”沈宁说,“如果你当时有好好上过生物课,我们学校里种得很多。”

他说的是我们学校,而不是他学校,所指的当然是他们一起念过的高中。杜鹃,有吗?赵邯郸对植物不敏感,记忆里隐约是有红色的花朵,在花坛里开得济济一堂,大红大绿的。从教学楼到操场长长的一条。

“哦,原来是杜鹃啊。”他做恍然大悟状,给沈宁面子。沈宁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懒得废话,往座椅上一枕,头部后倾,露出线条流丽的轮廓,窗外的光越过鼻梁。赵邯郸当然不肯叫停,陷入与沈宁斗嘴的游戏。他继续喋喋不休,说路边有倒闭的服装店,店里的塑料模特被扒了衣服丢出来,歪七扭八倒杵在垃圾桶里,像是凶案现场,沈宁,你真该看看。你以前不是对侦探小说很感兴趣么。

沈宁说:“我现在也很感兴趣。”

高中时沈宁曾经有段时间迷恋过这类书籍,常常下午翘掉自习跑去图书馆,一直待到天黑才出来。他不是个很守规矩的学生,但他只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地方不守规矩。只要结果合乎期待,过程如何并没有谁会在意。

每天,赵邯郸骑车上下学,他把自行车在家里停好,就会听见老高在车库里倒车的声音。过一会儿沈宁会从楼下走上来,穿跟赵邯郸一样的校服,衣领熨得规整,两片三角形托着他尖尖的下巴,雪色皮肤格外锋利。他赤脚踱过地毯,路过在客厅吃饭的赵邯郸。赵邯郸跟他打招呼,手里的筷子还没放下。沈宁带起的风已经穿过,他默默走上二楼。

房门紧闭,他拒绝与赵邯郸的交流。

他们高中的图书馆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地方很小,所以没有另外雇人管借书。每个班级轮流出人去值班,结束时打扫卫生然后锁门,再将钥匙交到下个班级手里。他们班的人选通常是转学来的赵邯郸,欺负新来的似乎是班级里形成的一种默契,不用宣之于口的共识。

在图书馆值日的两小时里赵邯郸会遇见沈宁。沈宁喜欢坐在二楼。密集的书架间有用来取书的椅子。沈宁把椅子拖到窗下,背对着窗户看书。图书馆常年开窗透气,阳光落在书页上,是疏散的半圆形。偶有风来,书本上的影便如水草一般浮动,是沈宁的额发在风中轻扬。赵邯郸很好奇他在看什么书,借着打扫卫生的缘故扫地扫过来。让一让。他把胳膊往扫把上一撑,示意沈宁换个地方。沈宁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换了个方向坐,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后来赵邯郸又给他找了把椅子,让他的腿有个放的地方,不至于影响清扫的工作。沈宁从善如流,他向来选择让自己舒服。赵邯郸弯下腰去扫贴墙的灰尘,余光瞄到封面——《漫长的告别》。

这些是连沈常都不知道的事情。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看侦探小说。

沈宁“啪”地合上书,惊起漂浮在光下的微尘。尘埃倏然上扬,被无形的气流冲成火箭的尾焰。沈宁瞪过来,目光凶狠而乖戾,像超市里用来分肉的剔骨刀,把赵邯郸切割得碎碎。他不由得退后两步,在沈宁几近冷酷的视线中无地自容。赵邯郸一下明白过来,对沈宁来说,自己永远是一个外人。他的好奇与关心是累赘且无聊的。

那是一瞬间的事,沈宁很快便收敛起那种目光。五点钟,下课的铃声在校园里响。先是静,而后喧闹鼎沸,只有他们所在的图书馆隔绝在外,始终保持难堪的沉默。

赵邯郸把垃圾扫成一堆,转头去拿簸箕。背过身的时候他心中讪讪。沈宁太不给他面子了。他只是想知道那是什么书而已。赵邯郸如此想,忽而又生出底气。一本书而已,图书馆里人人都可以翻看。他窥探的是书名,又不是沈宁。

那天沈宁借走了这本书,赵邯郸给他办借书手续时故意把书名念出声来:“《漫长的告别》。”沈宁皱起眉,赵邯郸也动了动他的眉毛,不过是挑眉。他笑道:“看完了借我?”嘴唇左边的弧度比右边更上翘,玩世不恭的模样。林孤芳曾说他微笑的方式很像他父亲。由此可见,她说她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是假话。赵邯郸不拆穿她,既然她已决定忘记那个人。他不必拆穿她。

沈宁从他手中接过登记好的书,若无其事地说:“等我还了,你再借不迟。”

这一周过去后换其他班的同学值班,沈宁借书的记录被发现。他当时算是校园里的少女杀手,长得帅学习好,家里又有钱。那本书之后的命运就是在许多女生手里轮转,当时大家都还很天真,以为跟喜欢的人拥有过同一件东西就可以离他近一些。赵邯郸觉得这或许是商机,下一次轮到赵邯郸值班时他把沈宁的名字输进去搜索,才发现他只借过一本书。

为了不让赵邯郸得到,他第一次借书。

☆、洗澡

其实这地方不太能算别墅。楼上是花房,基本不用,最多是晒晒太阳。如果沈宁能忍受的话,赵邯郸会支点架子来晒衣服。一层有一百多平,一进门是玄关,而后是客厅,沙发很大,足够四个人坐,茶几上放着凉水壶。电视嵌进墙体,没人看也不会落灰。厨房跟客厅连在一起,有很长的流理台,外面可以吃饭,里边可以做饭。厨房里放了洗碗机,水池加装净水器,底下是厨余粉碎机,很方便。还有微波炉烤箱咖啡机之类的,应该都是宋之奇留下的,他在沈家平辈里算是最接底气的一个,不像沈宁,连饭都不会做。

客厅左边是卫生间,有淋浴和浴缸,赵邯郸觉得满意,这样方便他洗沈宁。右边是卧房,本来是两间,宋之奇打通了中间的墙壁,靠墙放了两个奇大无比的柜子,学医的人要看的书实在太多。打通后空间大了不少,书房和床铺之间有相当宽裕的距离,足够两三个人一起坐着玩牌。赵邯郸让人新铺了软地毯在上面。沈宁踩上去,表情奇异。大概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活动空间会最大幅度地局限在这里。另一边是吊柜,整齐的一排,颜色是沉稳的棕色,底下是榻榻米,可以坐也可以睡觉。赵邯郸早早把自己的被褥在这里铺好,蛮好的,沈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他。晚上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他领着沈宁走过两圈,张妈在他们身后忙着铺地毯。昨天才量的尺寸,再怎么赶工也只做好了一部分。“地方小一点好。”赵邯郸说。他想沈宁住惯了和悦园那种房子,恐怕不知民间疾苦。谁知沈宁立刻反驳说:“我住过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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