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撕他作业本的时候,男生吓懵了,他便不敢再惹我欺负我了。本来这样一次就好,但我好像上瘾了,每每看到他就想起他踩我鞋子时可恶的样子,我便开始欺负他,我也踩他鞋子,各种想法告他的状。我做过最过分的事情是把他作业本上的作业都擦了。那次是一次突发奇想的恶作剧,我在无人的教室看到他的语文练习试卷摆在桌上,想起语文老师最凶最严厉了,我就拿起橡皮把他的作业和作文都擦掉。
下午交试卷的时候,我看到他坐在椅子上害怕掉眼泪,得意又痛快。后来不出我所料,他被语文老师赶出了教室叫了家长,他爸爸赶来学校在外面走廊上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拖拽着他离开了学校。
我吓愣在座位上,感觉那个耳光也火辣辣打在我的脸上,打出了愧疚不安,我后来听说他回家被他爸爸打得很惨。这件事情之后没多久,我爸妈开始感情不和,我把这件事情的是非对错默默藏在肚子里想了很多年。
我至今想起这事仍然会脸红,成长的经历虽然能让我正视年幼的自己,但很多东西还是消除不了,我依旧是个自私计较记仇的人。甚至这几年已经开始认为这就是人性的一部分,没什么大不了,精致利己,我佩服美好善良的人,但我只是向往,不会真正知行合一,这或许才是真实的我。我那年的演讲说什么正视坦白自己的黑暗面可以成为更好的人,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天真了,我对自己精神力的脆弱软弱一无所知。因为我妈破坏人家庭的事情,我曾内心斗争了很多年,后来败下了阵,我想她做小三怎么了,我依旧爱她。从此我不再和人讨论三观,也不对人评判是非对错,看上去我是变得很温和,事实上我知道这或许只是一种妥协。
我面上保持着微笑像在等这个话题继续,实际上心里已经不停在搜索着新话题,我记起沈沛霖说曾在演讲比赛投票给我,我便有些尴尬不安,怕他还会说起更多的细节。
而怕什么来什么,沈沛霖在我找到话题前继续说道:“你演讲的时候说过每个人都是这个社会里对恶的最后一条防线。我觉得说的很对,每个人都是最后一条防线,自己一旦崩溃,那什么事情都会崩溃,因为作恶会上瘾,它实在太简单了。”
我都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么犀利透彻的话了,以前的我是个善恶分明的人吧。所以我听得有点发愣依旧接不出什么话来。
沈沛霖的眼里有光似地照着我,我竟有些无地自容的错觉。好在这时候上菜了,我松了口气呵呵笑道:“我都不记得自己写过这样的演讲稿了。”
“写得很好。”沈沛霖肯定我。
我笑了笑:“谢谢。”
沈沛霖没说不用谢,他只是把端上来的菜稍稍往我面前推了推。我拿起筷子低头开始吃。
沈沛霖没有马上动筷,他看着我吃了第一口烤乳鸽问我:“怎么样?”
“好吃啊。”我笑道。
沈沛霖也笑了,那种很浅很温和的笑,好像我们是老朋友。
菜陆陆续续上来,我们安静吃着,期间沈沛霖接了一个电话,是贺春时打来的。
沈沛霖的手机一直放在口袋里,所以他接电话前先放下了筷子去掏手机,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停顿了两秒接起来:“怎么说,春时?”
我听到名字低下了头管自己继续吃,耳朵里听到沈沛霖对着电话里应了两声,然后说:“我还在吃饭,迟点过去。”
而他挂了电话之后还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显得有些出神。我抬起眼扫了他一眼之后放下筷子端起奶茶。
“晚上你有事吗?”沈沛霖把手机放回口袋,看了我一眼问道。
“你要去找贺春时吗?”我笑反问。
“对,我们要去酒吧,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去,谢谢。”我笑道。
“是因为春时去,所以你不去?”
“一半因为她,一半真不想去。”
沈沛霖闻言思考了两秒,似乎在思考如何回应我的直接:“我和春时是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认识,我当时听说她是元兰叔的女儿以为是你。”
换我思考意外:“怎么可能是我?”这是我的经历,站在我的角度我觉得那完全不可能,毕竟那年发生了那么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嗯,后来见到春时之后,我知道不是你。”
我笑了笑不确定沈沛霖说这些什么意思。
“我一直特别想和你交朋友,好在现在还有机会。”沈沛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看着我。
我本来想问为什么,不过开口的瞬间,我不允许自己去好奇,也想到沈家和白家的关系,我便只是礼貌笑看着沈沛霖没应声。
我的态度让餐桌上的气氛回到了刚开始的样子,有种不是尴尬的尴尬在我和沈沛霖之间流动,他看了我大概有十来秒才转开视线。我从他的神态里读到了自己的冷傲,我却感到了自己的别扭。我已经很多年没感受到自己的别扭固执了,事实证明我还需要更努力一点,因为能力越强别扭越少。
之后的餐桌上,我和沈沛霖都没怎么开口,说的话多半也就是点评食物的味道,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
从餐厅结账离开,我准备和沈沛霖道别,他坚持陪我走到车边。今晚的夜空很高很清澈,星云就像河底潺潺流动的影子,抬头可以清楚看到明月和星星,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沈沛霖也抬头看了月亮,他说:“洗月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我闻言笑了:“谢谢。”我想他是夸我像月亮一样清澈明亮。
“很多人认为是喜悦吧?形容心情的那种喜悦。”沈沛霖说道。
“嗯,乍一听很普通,写起来很惊艳。这是我初中语文老师说的。”我笑道。
“这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爸妈。”我发现我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我想孩子取名总该是父母一起的吧。
沈沛霖侧过脸看我仿佛我说了一句废话,不过他又笑了:“真的是个好名字。”
“我可以借你用两天。”我随口玩笑道。
“你愿意?”他当真。
“假的。”我反悔。
“没事,还是你比较适合。”沈沛霖说道。
我被逗笑,人也走到了车边,我又要道别,他让我先上车离开。
于是沈沛霖站在一边看我上车把车从车位里开出来之后,他才和我道别让我注意安全,到家还要通知他一声。我都答应了,松开刹车转出了停车场。
车子开到半路,我猛然想起今天下班赶时间匆忙时忘了带手提电脑,正好前面会经过公司,我便顺路去取了。
我停好车去搭电梯,还没走到电梯间,隔远就看到了季良走在我前面,她的样子也是刚回公司。我心想季良真是工作狂人,这个点还回来加班,正要佩服她结果看到她忽然蹲下了身埋下头抱住了膝盖。
我被吓一跳以为她怎么了,正要上前帮忙却听到她放声哭了出来。我又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我想每个人都有不容易,以及莫名其妙就突然崩溃的点。
我们的确是自己最后一条防线。
☆、第十八章
我等季良哭完上楼之后十分钟才回办公室。公司整层楼都关了灯,只有走廊最里面季良的办公室透着灯光。
我怕黑走进公司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走廊和公共办公区域的灯打开。季良听到响动从办公室出来,她看到我没有任何意外,神色毫无波澜也不失礼貌问道:“回来加班吗?”
“没有,刚吃完饭,回家路上经过公司想起手提电脑忘了便上来拿。”我笑说道。
季良点点头转身回了办公室。
我从办公室里拿了手提电脑就准备离开,我锁门的时候,季良关了办公室的灯也准备离开。她走出办公室一边锁门一边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喝一杯?”
这是个令我感到非常意外的邀请,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公司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十点,季良很敏锐觉察到我的拒绝,她说道:“没事,你没有空就算了。”
我笑颔首表示感谢理解,也说道:“我不太会喝酒,一般缓解情绪的方式就是唱歌。”
“是吗?”季良应声,她已经锁好门笔直站在那,骄傲又受伤。我感到有些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