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喜欢归喜欢,拼命去是另一码事了。那可是长鲸帮啊,难不成人家给个口头承诺,自己就要拼上身家性命?
有人低声道:“那要是打不过,岂不是人财两失?如今长鲸帮也算是官军啊,跟他们打,算不算谋反?”
“我想诸位都听说了水师大营的事,朝廷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工夫管这种恶犬。”陆俭冷笑一声,“再说了,胜的才有资格讨价还价。若是败了,贼寇依旧还是贼寇,扣个奸佞乱命的帽子很难吗?”
这句话的意思可就值得玩味了,有些人已经反应了过来,看来水师大营的哗变跟赤旗帮也有些关系啊。而成王败寇的说法,更是让人幡然醒悟,朝廷是想驱虎吞狼,可若是没吞成,不就成了不尊上命,肆意妄为,把那个官帽子摘了又有多难呢?邱大将军都杀得,区区一个匪首杀不得吗?
只是这样的大仗,搅合进去还是有风险的。有人还在暗自盘算,另一重筹码已经压了上来。
“也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冲在前面的,从罗陵岛到斗门的一大片海域,全都可以看作战场,只要能听从调令即可。归属赤旗帮的岛屿都能停靠,若是在海战中虏获了船只,水手,也都归你们所有。”陆俭轻笑一声,“都是跑海的,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你们应当也懂。不过是打仗,有赤旗帮和青凤帮顶在前面,你们怕什么?”
这一番话,是真让人心动了。不用冲在阵前,战场也比预想的更为旷阔,这就让一些人起了侥幸心理。而那些真打算搏一搏的,听到斩获归自己所有,也不由心动了起来。加加减减,这就是几千两的买卖啊,买命都够了,何况只是助阵呢?
“我认十股!”一个身穿华服,但是面庞漆黑的壮汉站起了身,大声道,“六条单桅,两条双桅,可够了?”
“自然可以,请上前记名。”这可是第一个响应的人,然而陆俭的神色却未改变,像是理所当然。
如此姿态,让更多人蠢蠢欲动,不断有人起身,五股十股的喊了出来。这热闹场面,跟平日的交易场重叠在了一处,也勾起了人心中的欲念。
然而有一个声音,却赶在了前面:“各位认购,还请记住一点,若是临阵脱逃,不听调遣,这股就不会作数。若是胆敢纵兵作乱,或是替敌人效命,赤旗帮也是能杀人的。”
那双眼睛,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更冰冷,配上那副“贵公子”的容貌气度,更是让人胆寒。有些迈出的脚步,仓皇的停了下来,灭门惨案这些投机者可还记得呢。然而另一些人只是足下一顿,动作又更快了几分。
只要有兵,还能令行禁止,那获胜的几率就更大了。毕竟那可是邱大将军的女儿,而且屡战屡胜,从无败绩,还有跟她关系暧昧的沈凤沈三刀相助,胜算也不低啊。
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朱明为首的其他几个股东彻底放下心来。他们早就绑在了这条大船上,银子早都花出去了,还等着翻倍赚回来,自然盼着赤旗帮能大获全胜。现在只给一张白纸,就换来了这么多船,这么多兵,实在让人惊叹。
番禺的水师没有出兵的迹象,两个大帮加这支奇兵,若真能击溃长鲸帮,夺下通往南洋的海路,那才是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田,田先生,这怕是不妥吧……”身为一县父母官,按理说也是东宁说一不二的人物,此刻曹县令却两股战战,汗流浃背,恨不能就地装死。
好端端的赚着钱,怎么突然又要打仗了?而且东宁不是赤旗帮的老营吗,怎么能连个船队都不留?光靠县里那几个衙役顶什么事啊!
田昱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东宁是朝廷的地盘,自然要由朝廷的官员来守。我已经知会东门的刘指挥使了,还有邻县的王县令,三县联保应当无碍。”
三县联保也挡不住长鲸帮啊!曹县令都快哭出来了,哆嗦着道:“可,可是还有大营,还有那么多作坊……”
田昱冷冷道:“府尊莫不是忘了,东林建镇之事早已上报朝廷,黄白二册齐整,赋税也足额缴纳。至于作坊,不知多少大户投钱投人,他们自会派人看守。”
原先的林家村、东沟村、阳林村早就合并一处,改作“东林镇”。这的确是报备过的,秋天还缴过一次赋税,可是再怎么遮掩,这也是赤旗帮的大营啊!还有那些作坊,县中大户才有几人投钱,还不是赤旗帮的产业。现在可好,竟然摆出一副依靠朝廷的模样,这是能靠得住的吗?
见曹县令嘴唇乱颤,还想说什么的样子,田昱直接打断:“府尊难道还不明白吗?长鲸帮如今已经算是朝廷的人马,若是纵兵劫掠郡县,自然当按乱兵处置。为了回护乡里,自然当调遣驻军,亦可召集乡勇,让大户抽调家兵协防,但是绝不能有赤旗帮的船队。”
这……这……曹县令只觉脑子一团浆糊,长鲸帮是纳降了不错,可是匪性不会改啊。如今大军来袭,怎么会为区区名头,就放着东宁这块肥肉不啃?
他身后的羊师爷倒是反应了过来,拉了拉曹县令的衣袖,抢先陪笑道:“田先生说的不差,都是朝廷的人,大义名分摆在那里的。长鲸帮……咳,那许游击不是号称要剿匪吗?就该去海上,哪有袭扰地方的道理?只要县尊发号施令,像是东林镇的乡勇,各家作坊的护卫,自然也会群起响应。”
这一番揉碎了的解释,让曹县令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不管东宁,而是换了个名头。人还是那些人,但是船没了,就成了清清白白的百姓。长鲸帮要打来,那是真能调卫所防御的。
然而话是这么说,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可若是长鲸帮不讲究这些,仍要攻打东宁呢?不是本官胆小,实在是朝廷兵马不堪战,万一敌不过呢?”
“打不过就据城死守,能拖一日就拖一日,若是岸上拖住了他们的兵力,海上就能分出胜负了。”田昱直接道。
羊师爷赶紧帮腔:“县尊,这一仗终归还是海上为主的,咱们只要守好城,旁的也不用担心。”
这两人的话,的确让曹县令安心了一点,然而下一刻,他又想起来什么,迟疑的看了过来:“那,那要是有人状告咱们通匪呢……”
只那眼神,田昱就知道他想说的什么:“那犯官已经烧死在番禺城的大牢里了,若想翻案,不知要牵扯多少人,府尊难不成不懂官场里的门道吗?”
这冷飕飕的一句话,立刻让曹县令正经危坐,陪笑道:“田先生说笑了,我哪有这意思。好歹也是父母官,守土正是职责所在,倒是烦劳田先生费心了。”
看着曹县令那近乎谦恭的姿态,田昱没来由的生出了厌恶,旋即又轻轻挥去。若是以朝廷的官员而论,这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若是以手下看待,他倒是个合格的狗腿子,不算聪明,但是足够听话。如今他所站的立场已经天翻地覆,又何必在意一个地方官员的昏聩呢?这些人越是糊涂无能,就越要依仗赤旗帮,反倒是好事。
若是这大乾朝廷也一并朽烂,就更合他的意了。不过连长鲸帮也能摇身变作官军,支撑着国朝的根基怕是也修坏的七七八八,摇摇欲坠了。只要这一场能熬过去,赤旗帮的局面就大有不同了。
比起东宁这的局面,她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危险,身在后方,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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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掌柜,真不是我们不想帮忙啊,只是长鲸帮是何等角色,又岂是我们能对付的?”围坐在小院里,有人愁眉苦脸喊道。
王财王掌柜还是那张和气生财的脸,笑道:“各位当初投钱造船,不就是为了今日?现在终于到了决胜负的时候,若是退了岂不是白忙活了?”
他能笑出来,旁人却笑不出,有人可怜巴巴道:“谁也不想拿钱打水漂,可是没命了,钱又有何用?”
“只是守城,多少年匪患不都能过来,这次又有什么不同?若是不出人出力,反倒会送了命啊。”王财呵呵一笑,“还是各位有心投了长鲸帮,做点不一样的买卖?”
这笑里就藏着刀子了,谁也不敢吱声,还是唐延生先开了口:“我知道诸位都担心长鲸帮势大,还跟官兵勾结,不好对付,实则却是想多了。曹县令都发下了告示,说是三县联保,共御贼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