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光天化日就有人想要行刺在下,这番禺城里无人做主了吗?”
这声音一响起,刘知府额上就见了汗,赶紧迎了上去,陪笑道:“看贤侄这话说的,我这衙门都被人炸了,又能找谁诉苦呢?”
只从称谓,就能听出刘知府的态度了,然而陆俭并不领情:“大人怕是不太清楚内情,今日想要杀我的可不只是埋伏的那伙贼人,那队官兵也是亮了刃的。”
刘知府睁大了双眼:“这,这如何可能?”
“怎么不可能?如今能拿出那么多火药的又有几个?万一他们先从府衙下手,之后再杀了我,惹得海上大怒,这番禺城还能保住吗?”陆俭冷着一张脸道。
刘知府腿都是一软,赶紧坐了回去,“海上”指的是什么还用问吗?干咽了半天唾沫,他才道:“我看不至于,如今城中客军太多,说不定是贼子假扮呢。再说了,既然都是贼寇,怎么就连自己人都杀呢……”
刘知府话还没说完,陆俭就笑了,语带嘲讽:“火器可是一打一片,要不是我那些护卫都穿的厚实,还不知要伤成什么样呢。若是不分敌我,可不就是连尾都扫了?大人觉得无关紧要,不如去查查我那车厢,看看上面扎了多少箭矢,又有多少是军中造的。”
刘知府脸上的神情都挂不住了,赶紧道:“这事我会告知贾千户,让他好生查查,定然还你个公道。你也别着急,咱们还是要以番禺城安危为重,若是不放心,我再给你派些衙役……”
陆俭却摆了摆手:“衙役就算了,大人的府衙都被炸成这样了,我也不敢让衙役近身啊。”
刘知府一怔,突然脊背发凉,难不成衙门里有内鬼?也是,那么厉害的火药,怎么埋进墙里,又是如何点燃的,总得有人安排吧?他那倒霉的前任就是在这事上吃了苦头,有狱卒里应外合,这才让死牢被劫,害得他丢了官职。
而现在,一根不慎他丢的就不只是官了,更有可能是性命啊!
冷汗真的下来了,刘知府迟疑片刻,低声道:“那,那贤侄以为……”
知道他心里也怕了,陆俭这才露出安抚的微笑:“若是叔父不弃,我那些手下可以帮着查查,都是江湖人,抓个内鬼还不简单?如今你我也是绑在一条绳上的,当相互照应才是。”
这话可比之前的中听多了,刘知府赶忙道:“贤侄有心了,我也是初来乍到,哪有合用之人。唉,这世道,谁又容易呢?”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叔父不必担心,自有我安排。只是军中,还得叔父出面,以免再生祸端。”陆俭叮嘱道。
大乾朝素来以文治武,别看这知府如今陪着小心,真碰上个千户、把总,还是能随意呵斥的。而且都是外面来的人马,老实说刘知府也不放心啊,这真要是跟贼寇勾结,陷了番禺城可怎么办?
话到这份上,也算是达成了共识,下来各自都要忙碌一番,刘知府亲自把人送到了门外,算是把礼数做到了极处。走出门,陆俭不免松了口气,扭头去看伏波,谁料她却依旧跟个正经小厮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压根就没有存在感。
不知怎地,陆俭笑了出来,抖了抖衣袖,恢复了往日神采,径自上了那架破破烂烂的马车。
第二百六十章
宁负安排的刺杀,自然不可能只招了一伙军汉,但是同样,当这伙最危险也最难处置的刺客被挑破,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从府衙下手,搜查内鬼,再让刘知府叱责守城的千户,让他严查城中所有客军。大乾军中疲敝,兵不敢战是不假,但内斗那是行家里手,稍稍一挑拨就能搅动出一锅浆糊,加之陆俭还给了赏银,更是能让人打破脑袋。
结果可好,一群没捞到军功的,围着那队刺客的主官斗了起来,一副气势汹汹挖地三尺的模样。
不过幕后黑手能不能查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大张旗鼓的阵仗。人人自危的时候,能把刺客掀翻在地,闹得军中都不安宁,这得是多大的能耐?听闻这消息,银行的其他股东也动了起来,毕竟能杀陆俭,就不能杀他们吗?都是赤旗帮的盟友,得罪了宁负那样睚眦必报的家伙,难不成还能骑墙,自然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三方联手,又有伏波暗中协助,还真顺藤摸瓜查到了不少东西。光是衙门里就有三人形迹可疑,还没实施抓捕,就逃了两个,还有一个畏罪自戕了。军中则更简单,上面人把罪责撇了个一干二净,全都是那百户鬼迷了心窍,收了人钱财,这才带着部下行凶。反正贼寇都撤了,他们也要回到驻地,哪还有什么瓜葛?
当然,这背后闹出了多少乱子,又挖出了多少阴私,就不是外人能知道得了。
“看来军中有鬼的人不少啊。”陆俭这个当事人,可比旁人知晓的要多多了,而知道的越多,他心中越是庆幸。宁负的安排太狠辣了,那队刺客只是引子,若是应对不当,立刻能引来无数后手。谁能想到,离开南海这么久,鬼书生还能悄无声息的在军中安排棋子呢?
而伏波的手段更是让人击节,没有提前戳破,也没有正面拼杀,而是埋下了一支使用火器的疑兵,借此转移视线。如此一来,谁也不知那伙人是不是宁负安排的后手,哪怕已经被收买的那些,心头也要打鼓,生怕被姓宁的来个斩草除根。
怀疑是赤旗帮下手的也不是没有,但若是真的,如此狠辣的手段不也让人心寒吗?同样是刺杀,这可是赤旗帮的地盘,给你来个灭门绝户还不简单?得罪了海上大豪,恐怕是有钱赚没命花。
前有狼后有虎,不夹着尾巴逃还等什么?而衙门里揪出的内鬼,更是让一些人闻风丧胆,实在是太快了,快的不像是衙门办案。藏的这么深都能被挖出来,谁能保证自家就万无一失呢?
有了这些暗地里的威慑,番禺城中的风向倒是变的飞快。在确定安全无虞后,陆俭再次前往银行安抚人心。
“此番当是长鲸帮作祟,之前那群贼寇怕也是鬼书生招来的,他可不在乎你们的生死。”目光扫过众人,陆俭轻叹一声,“我知道大家都是做买卖的,为了钱财铤而走险也是寻常。只是长鲸帮绝非善类,若真让他们打过来,哪还有银行和这交易场?如今四处都在乱战,恐怕也只有南海还有片刻安宁,诸位切莫自误啊。”
这姿态不可谓不高,但真正震慑住众人的,还是陆俭展露的牌面。至少在两个大帮分出胜负之前,没人敢轻易下注了。
如此一来,可算是安定了人心,拔除了隐患,然而陆俭却发现伏波依旧未曾放松。
“怎么,你还觉得有什么不妥?”忍不住,陆俭问道。
伏波摇了摇头:“这场刺杀应当是处置妥当了,但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宁负安排的计策从来都是环环相扣,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多破绽。”
陆俭挑了挑眉,换一个人,恐怕在第一次行刺时就死了个干净了,后面还能再死个十七八次,如此还不算环环相扣吗?
“他毕竟不在番禺,就算有什么手段也没法全部施展。在我看来,提前数月能安排至此,已经让人心惊了。”陆俭劝道。
这话不能说错,但是伏波仍旧没法松懈,不为别的,只因番禺城的种种安排,更像是宁负亲手筹谋,透着一股子阴险狠毒。而且这才是她的地盘,比起削弱盟友,直接打击番禺城,对她的后方影响更大,怎么可能闹出雷声大雨点小的把戏呢?
见伏波神情,陆俭不动声色道:“若真的不放心,不如多在番禺待几日。这些天你也受累了,何妨休息两日,见一见你那丫鬟,去织造场逛逛?”
他比旁人都更清楚伏波在乎的是什么,也是真心想要她多留几天,哪怕不能再时时刻刻同处一室了。
伏波却摇了摇头:“我来番禺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只一个陆俭,就能让宁负使出这么多花样,若是她也现身,还不知有没有后手。然而只是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离开罗陵岛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不再犹豫,伏波道:“番禺的事情,我会交给孙二郎,由他全权处置。他为人稳妥,还有钟平从旁协助,应当能稳住局面。”
陆俭不由道:“那你呢,要回岛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