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月而归(6)

她不该被他拖入泥沼里。

万般心思转瞬即逝,钟怀音的停顿也只有一秒钟而已。他说:“想不想吃蛋糕?”

他看见小姑娘眼睛一亮,“好啊。”

还是那个爱吃甜食的小馋猫。钟怀音笑,孟之华虽然又高又瘦,但其实她从来不刻意节食,并且是个重度甜食爱好者。

他向前走,听见后面小姑娘哎呦一声,回头,正好和她对视。

孟之华有点尴尬。这是她为备不时之需准备的高跟鞋,五公分的细跟,不算太高,假如站着做发言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让她穿着走路,还是穿不习惯。她有点嫌弃自己,小声说:“我穿不惯高跟鞋…等等我。”

钟怀音退回来,扶着她,嘲笑,“穿不惯还要穿出来,是真的想学辛度瑞拉丢掉一只鞋吗?虽然你大概率是在下楼梯的时候摔倒。”

孟之华很想揍他,这人的嘴巴怎么这么毒。可是眼下还要仰赖他协助她走下酒店门口楼梯,忍了忍,只朝他翻个白眼。

钟怀音乐意见得她这样生动,总好过她在外人面前,做什么都是淡淡的,喜怒哀乐都是淡淡的。

走到平地,孟之华立即甩开他,快速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你看,我也可以走得稳。”

“是。”钟怀音身边的一团香影子骤然离开,他还反应不及,等回神,手插进兜里往前走,“你在晃一晃,就成了不倒翁了。”

“……”孟之华被他气成河豚,不想理他,但又忍不住不理他,只好说,“你就仗着我好欺负。”

钟怀音抬手揉乱她头发,笑而不语。

没想到吃到的蛋糕居然是钟怀音亲自做给她的。

孟之华盯着盘子里切好的一小块蛋糕,惊讶极了,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她问:“你什么时候学的?”

钟怀音在厨房处理边角料,背对着她,听见她问,回答她:“这东西能有多难?”

瞧瞧,这就是钟教授说话的方式。孟之华叹了一口气,决定先不和他计较,解决眼前这块水果千层蛋糕才是最要紧的。

钟怀音收拾好,坐过来,看她吃得很欢快,逗她:“等你走的时候给你带着回去?”

他们现在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坦然面对分别,只是还没能坦然面对过去。假如有一天,他们能够坦然聊过去,就证明他们真的没有缘分了。

这样也好,孟之华想。好在,他们都还放不下。

“就带这点儿?”孟之华反问他。

“你干脆把我带过去,每天给你做得了。”

“我看也行。”

钟怀音把她面前的盘子抽走,威胁她:“再多说一个字就别吃了。”

孟之华大呼他不讲道理,只许他嘲笑她,不许她反击。孟之华说他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钟怀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就是不讲道理,怎么样。”

孟之华盯着他看,忽然手指蘸了一点叉子上的奶油,涂到他脸上。

钟怀音一把攥住小姑娘的手腕,眯着眼靠近她,“胆子好大,在我家里欺负我?”

孟之华又想做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情。她直勾勾看着他,眼神一点不躲闪,问他:“我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钟怀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是装傻。他放开手,靠在椅背上,“你和我说过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你知道的。”孟之华的声音里有点蛊惑的意味,“你一定知道的。”她走过去,低头看他,“如果想不起来,我来帮你想。”

她低头,再次吻住他的唇。

钟怀音下意识地坐直身子,第一反应不是推开她,而是把她拉进怀里。

孟之华跌在他腿上,惊呼一声,把钟怀音的理智也唤了回来。

但他没放手,反而是把她往怀里压了压,沉声说:“你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孟之华往后躲,却被他抱得更紧。她摸不清钟怀音的心思,不知道他这反应算是什么意思,心里简直要乱成一团,只想挣脱出来。

她红着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急的,只推他,“放开我。”声音像奶猫一样勾人。

原本没有旖旎的心思,也被这嗓音勾出心思来。钟怀音也怕自己做出不受理智控制的事情来,放开她,低声警告:“一个女孩和成年男性独处一室,还敢这样不知分寸。大胆。”

孟之华往后退了好几步,不知道说什么,莫名其妙和他说:“你欺负我。”

钟怀音和她讲道理,“我要是欺负你,你现在会在我的床上。”

孟之华还是委屈,又重复一次,“你就是欺负我。”她和他对视,眼里有水光,“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欺负我。”

真是无可奈何。钟怀音走过去,站在她身前的位置。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下方,闷声:“你欺负我。”

第三次。钟怀音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好,我欺负你,我错了。”他好温柔,温柔得孟之华只想沦陷在这个盛夏地黄昏里,再也不从他的温柔中走出去,“别生我的气,好吗?”

孟之华点头,把眼泪蹭在他衣服上,但不说话。钟怀音就把她牵到沙发坐下,单膝着地半蹲半跪在她面前,把手放在她膝上,说:“之华,别哭了。”

这句话,仿佛与五年前的那句话重合,如烟花般在她耳边炸开,映到眼底,是绚丽的美好。

☆、Chapter06.

上一次钟怀音和她说这句话,是在五年以前。那时候孟之华也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满眼的恐惧之色,眼泪无意识地留个没完。钟怀音不知道怎么哄小女孩,就这样半蹲半跪在她身前,不敢拥抱她,只好把手搭在她膝盖上,轻声说:“之华,别哭了。”

一转眼,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接到孟之华打来的电话的时候,钟怀音很震惊,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谁,直到小姑娘提起她母亲,他才想起来。

钟怀音欠了孟之华母亲一个天大的人情,许下无论什么时候有需要都可以找他的承诺,这会儿自然不会放着人家的女儿不管,于是深夜里顶着大雪开车去景城火车站接人。

孟之华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袄,站在火车站附近警察局门口等他,看见他,抿了抿唇想叫人,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没说话。

钟怀音和值班的警察说了一声,把小姑娘带上车,路上几次想要开口问她发生什么了,看到小姑娘惨白的脸,都没狠下心问出口。

大概是很不好事情,否则也不会想要求助一个陌生人。

等进了屋,钟怀音让她去客厅坐,然后给她倒了杯热水,又给她找一身自己没穿过的睡衣,告诉她各种电器怎么用,就不打算多留,给她留点私人空间。

结果刚要走,小姑娘伸出手,捏住他的衣角,看得出手都在发抖。她充满不安,问他:“我妈妈说,我要是有真的处理不了的事情,可以找你,你会帮我吧。”

钟怀音回身,坐在她对面,尽量把语调放得轻柔,“那你要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事,我才能想办法帮你。”

孟之华犹豫了一下,把外面的棉袄脱掉,撸起毛衣的袖子,给他展示了一条又一条伤痕。有的是旧伤,已经是淡紫色,有的正严重,是深紫色,参着青,有的地方有血痕,还红肿着。看起来触目惊心,连钟怀音都不自觉皱起眉。

他避过伤处,仔细检查了一下,对她说:“去医院吧。”

孟之华摇了摇头,很倔强,说不去。钟怀音没办法,只好找出药箱给她擦药。她好像是忍习惯了,明明肌肉都在发抖,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钟怀音给她上完药,问她:“告诉我,是谁做的。”

孟之华低声说:“我爸爸。”

钟怀音愣住,似乎是没想到从前看到的那些社会新闻里写的家暴就出现在他眼前。他不是顺风顺水长大的孩子,黑暗面接触的不少,却真没想到会有亲生父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就告诉她别怕,他不会不管她。就算因为她母亲,也不会不管她。

孟之华一听眼泪就流下来,一边哭一边打嗝一边问他,“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不管我吗?”

钟怀音说是,结果她哭得更厉害,没完没了的,好像能哭一辈子。她心里是有多少委屈和痛苦,才会哭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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