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添柴的口子那坐着,如果柴烧没了就往里加一些。”江丛云指指对面,他放了一根矮凳在那,流霜能趴着烤火。
幼年澜虎沮丧地坐过去,披风上的铃铛发出脆响,他抓了一把,把铜铃压在前爪底下,脑袋垫上去,盯着口子里的火苗。
也许这屋子真的闹鬼,否则为何先前无风,敞开的门竟自己关上了呢?
可问题又来了,那鬼为何要关门?是不想让他进屋?还是怕里面的其他东西跑出去?
流霜想不明白,便干脆从与厨房相接的另一扇门走进去。
他们租借的这户农舍很大,三室连通,与厨房相接的是正厅,正厅外是两间卧房,但都空荡荡的,除了个光秃秃的床再无其他摆设。
正厅后有个门,通往底下的地窖,粗糙的瓦缸碎片散落一地,隐隐能闻到酒香,想来是用于藏酒。
流霜在地窖里转了一圈,脚底泥土冰冷,寒气直渗入体内,他没敢多待,扒拉两块碎片看了一下,就回到厨房。
江丛云正在切菜,玄被他握在手里,一顿横切竖划,大白萝卜就变成萝卜丁。接着他将洗净的莴笋叶直接撕成小段,豌豆苗就更方便了,本就是一小茬一小茬的,洗了便算完事。
流霜对于江丛云的居家十分钦佩。他蹦到灶台上去瞅锅里的腊肉,但台面上满是水汽,弄得脚底微微打滑,又因为才从地窖出来,登时踩出一串泥印。
少年见怪不怪地提溜起他后颈肉,把他放到矮凳上,塞了块木头片儿给他。
“添柴。”
哦……
流霜站起身子,把木柴送进灶里,然后又加了几根。
新柴添好,等烧起来需得片刻时间,流霜跳起来望了眼锅里的水,把厨房角落鸡窝里横着的火筴捧起来,去掏柴。
他是在模仿江丛云这几日生火时的行为,尽管不伦不类,但效果颇为显著。江丛云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铲出几铲子灰铺到炭盆里,再把火堆底下已经烧成碳的柴放在面上,丢入几个红薯,接着再盖了一层。
“我去打水回来将那些菜煮了,不过不要对味道抱有太大期望。”江丛云替流霜拍掉脸上的灰,语气淡淡的。
流霜嗷了一声拍拍他的手,心说自己连没味道的大白馒头都能吃下,再怎么难吃的都能接受,再不济还有红薯和香肠腊肉不是?
江丛云走后,他便坐直身子,摆弄身上的披风。
他身前有柴火,身旁是个炭盆,暖和得浑身发烫。炊烟从灶台旁的小窗钻去外面,将灰白的天蒙上一层蓝,流霜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不料身后竟刮来一阵冷风。
他赶紧扭头,正好瞧见厨房门开了。
这门是从内往外开的,意味着如果风不是从窗口往内吹,门不会打开。
而江丛云离去时明明掩好了门。
幼年澜虎背后泛起一股寒凉……他在时,门开了;他离开,门就给关上。这不明摆着叫人别待在屋子里吗?
他噌的一声下地,顺了屋中鬼的意图离开厨房,奔进院子里。
路过屋外的鸡窝时,他忽然想起这里人过年放炮竹是为了驱赶年兽鬼怪一类的东西,顿时心中一动,从鞭炮下扒拉了几颗丢进厨房,再用一根长长的干草去灶里取火,隔了老远点燃。
砰——
接连四声,响完后流霜才敢探出脑袋往里看。炭盆里的碳依旧赤红,灶台下火苗旺盛,除却地上那四颗火炮余烟未散、红纸炸开来,别无两样。
流霜迈开步子进去,特地关上了门,然后像方才那样背对门、斜朝窗坐下。
这一次直到江丛云回来,屋里的鬼都再没搞过幺蛾子。
*
流霜万万没想到江丛云叫他别期待味道不只是说说而已,天知道少年是如何把萝卜、青菜叶一起炖成一锅糊的,比上一次九瓷招待他的“蛇肉羹汤”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心塞地吃着腊肉与香肠,旁边摆着烤好的红薯,江丛云出去把那一锅糊倒掉,刷完锅重新烧水,泡开两碗茶。
冬天的夜来得很快。
江丛云在院子里练剑,流霜琢磨了会儿杨秀菱传给他的法术,便进屋把炭盆挪出来,又从行囊中取出自己的小垫子,推到屋檐底下,趴着开始睡觉。
临近子时,四下都开始燃放炮竹,夜空里升起烟花,五彩斑斓,美不胜收。流霜被吵醒后直接蹦上屋顶,蹲在屋脊上抬头看天。
院子里江丛云却提着炭盆去到另一边,点燃香烛插入泥土中,烧起纸钱来。
幼年澜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没有打扰,翻了个身继续望天。
一窝小孩提着串鞭炮边炸边跑,从流霜他们院子前路过,不远处狗也来到田坎上吠叫。
流霜去把鸡窝里旁又掰下几颗火炮,点燃引线后抛到院外,响了几声意思意思,便躲回屋里捂住耳朵。
纸窗外透来的光一点点散进夜色中,烟火声停止后,屋内犹如灌满了墨,漆黑一片,不见五指。
流霜顿时心中一沉,赶紧起身,循着记忆往门边跑,不料黑暗之中他撞上了个东西,紧接着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嘶叫。
他来不及想自己进屋时是否关了门,也慌慌忙忙没去分辨这空空如也的屋子为何多出了障碍。他嗷嗷大叫起来,这时斜里伸出一只手把他抱起,接着火光亮了,映出少年清俊的脸庞。
“别怕,我们下去看看。”江丛云声音依旧平静,抱着流霜来到正厅后方,抬脚踹开通往地窖的门,捏着照明符一路往下。
☆、章三一
章三一
越往地窖深处走,照明符能照亮的范围越窄,仿佛光芒被渐渐吸收一般。而这不大的地窖却走不到尽头,无论往哪个方向,伸出的手掌都触不到墙壁,连带着散落在地的瓦罐与碎片都消失了。
流霜起初害怕得发抖,随着时间推移趋于镇静,但也不敢离开江丛云自己下地行走。
他后腿踩在江丛云的臂上,下巴蹭进少年肩窝,一只前爪扯着衣衫,一只爪子搭着江丛云脖子,瞪着一双碧绿的眼往后方查探。
符火幽幽,飘在流霜背后,为他头顶笼上一圈橘色的环。
这仿佛像是将世界所有角落的黑暗都聚了过来,外罩密不透风的网,吹不散、燃不尽。
流霜眉毛皱成个川字,他伸爪抓了把空气,发觉和往常时的格外不同,水汽很重。他又蹭了蹭腿上的毛,不知何时,面上已经湿了。
“喵?”流霜抬起脑袋顶顶江丛云的下巴,然后把肉垫举到他面前,要告诉他这个发现。
“别急,这是某种聚阴阵法。”江丛云语气严肃。
“喵!”那怎么办呀,现在还能出去吗?
流霜指指上面。
江丛云:“出不去了,来时路已经被掩住,我们只能往下走。”
往下?
流霜歪歪脑袋。
“路是斜向下的,你被我抱着当然发现不了。”江丛云没好气地揉了一把毛茸茸的脑袋。
流霜:“……”
他挥开头顶的爪子,换了个姿势蹲在江丛云臂弯里,前爪拨弄着四合鉴,思索着能不能依靠这个来破解这个聚阴阵法。
根据他的了解,阴阳相克,聚阴之阵当以阳破。
再联系白天时候所发生的,江丛云在时,这屋子就乖乖的不闹腾,江丛云走了,那门便开始作妖,是否可以认为这屋子里的鬼比较怕江丛云?
这样想来,岂不是由于江丛云体质阳刚?
幼年澜虎恍然大悟,他啪的一声肉垫拍在四合鉴上,高阶灵器顺应他的心意从红绳上飞出,旋转着漂浮至空中,变成巴掌大小。
四合鉴正面为铜镜,它转动之间,将火光折射,一团火分为八团,各自漂浮在正东、东北、北、西北、正西、西南、南、东南此八方上。
“你有办法了?”江丛云挑眉。
流霜兴致高昂地一“嗷”,从少年臂弯翻下去。他蹦跳之间,八团火焰各自延伸出两条金色光线,交错连接成为一个八芒星图案。
他拖着江丛云来到八个方位,分别落下一道剑气,尔后站在八芒星中央,练起剑阁的“墨江八声”剑法来。
八方剑气亦有感应,腾腾升起聚成人形,与正中的少年一同舞剑。
流霜站在八芒星外,抬起前爪往地上一拍,空中的四合鉴飞速转动,虚空里的光芒再次遭到折射,宛若一道道流星,璀璨绽放、倏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