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涩纪年(5)

一边摇晃着手中的玻璃罐子,一边哼着小曲儿,我终于来到了我们约定见面的那个小公园。

进入公园,右转,想也不想地,我便往那棵大槐树小跑过去,想要快些将手中的礼物递给她,想要快些看见她脸色甜甜的笑,还想要知道如果我吻她一下,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会不会羞红了脸颊?

然而,当我走到那棵大槐树底下时,却疑惑了。

抱着手中的玻璃罐子,我微微歪着头,望着树下木质长椅下的两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斑驳的辉芒,刺得我不禁眯起了双眼。

刚满十五岁的张灵筠,身子已经开始发育,穿着嫩黄色的紧身T恤和蓝色的卷边短裤,细长笔直的腿下穿着白色的帆布鞋,披着一头及肩长发,留着齐眉的刘海,站在那里,看起来很是亭亭玉立。

而她的旁边,赫然站着一个男生。

他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岁,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牛仔裤和白色球鞋,骨骼挺拔清秀,有着一头细绒绒的黑色短发,俊朗的五官上架着一副黑色的眼睛,看起来秀气且又文质彬彬。

他高出我一个头,我仰起脸望着他的时候,他推了推眼镜,并露出了一个微笑。

“婉婉,我给你介绍一下!”张灵筠的脸上仍然有种甜甜的笑,她向我小跑过来,拉住我的胳膊,便要拽到那个男生的面前。

“他是我男朋友,陈云峰。”张灵筠一边用纤细的胳膊揽着我,开心地告诉我。

而后她又回过身去拉住陈云峰的手,向他介绍我说:“云峰,这就是我和你说过很多次的顾婉,我最好的朋友,你看,我说的没错,她长得很漂亮吧?比画儿里的人还要好看!你之前还不相信!”

陈云峰点点头,随后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宠溺地说:“好啦,我相信你,相信你!”

说完,张灵筠便将头靠在陈云峰的肩上笑了,她挽着我手臂的手变得时紧时松的,身子也离我时近时远的,只因为在同那个叫做陈云峰的人扭在一起。

我低头看了看她扣紧我臂膀的纤纤细指,终于,我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了开去。

觉察到我的动作后,张灵筠转过头来,一脸慌乱诧异地望着我,用眼神向我询问出‘你怎么了’的讯息。

然而,我只是仰着头,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就在半个月前…怎么了?”张灵筠望着我,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向旁边走出几步,又点足转身顿住,静静地望着他们。

张灵筠的手指与陈云峰扣在一起,越扣越紧,她的嘴唇也越抿越紧。

最终,她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瞒你呢?只是,我一直想的都是在我生日这天才让你们两个见面认识啊。”

然而,我只觉得头皮神经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麻痹了,对于张灵筠这样的说法,我一点都理解不了,也一点都不想听,我只觉得,她背叛了我,因为她说过她最喜欢我,却没有说过那个她最喜欢的我会被替换成陈云峰。

而且,替换了之后,她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在她心里,我的位置已经出现了变化。

“我恨你!”将手中的玻璃罐子狠狠地掷到地上,望着五角星从破碎的玻璃中跳跃而出,我上前一步,狠狠一脚踏上去,将昨日录好的那卷带子踩得粉碎。

“婉婉…”张灵筠在看见那卷磁带变得粉碎之后,终于忍不住轻声啜泣了起来。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下子变得红红的,噙满了泪。

提着裙子,再一次踩中那卷录音带,望着那对热恋中的男女,我回转过身,向着公园外边走去。

随着中午的临近,气温逐渐往上攀高,太阳照射得我手心都沁出了汗珠。

她背叛了我。

我的心里,只有这句话在来回地晃荡,就像是在脑部中枢生了根,发了一芽,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开始狂乱地生长,我的步子快而坚定,双手却握成了紧紧的拳头,向着家里走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遇见的都是这样的人。

我的家人是这样,我的朋友也是这样。

我还记得那件事,那件在我九岁夏天时候发生的事。

那天的天气很好,我早上醒来下床打开窗户的时候,还见着了清风追逐鸟雀的美丽画卷,院子里头的树木安静地伫立着,只是挥舞着叶子向我问好。

可是,在我扭开门把手走出去的时候,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却刺破空气,从我直射而来!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嗖’地一声,一缕凉风自我耳边呼啸过去,待我睁开眼转过头时,那匕首已然□了我头旁的墙壁上,握柄在空气中一晃一晃地,雪亮锋利的刃上,映出了我惊慌失措的眼。

而我的对面,楼梯的转角处,那两个与我朝夕相处,不甚熟悉的大人正扭打在一块儿。

妈妈的额头上有着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如同蛛网自那儿漫开,将乌黑的发丝黏在了雪白的脸颊上,她的手中还拿着一柄匕首,手腕用力地扭动着,试图挣开爸爸的束缚,而爸爸则往一个角落挪动着脚步,随后站定,腾出一只手来,从墙角握起一根铁棍,抡圆了胳膊,毫不客气地便铲开空气,重重击到了妈妈的头上!

瞬间,妈妈不再动作,只是退后几步,突然向后倒地,如同石头般从楼梯上滚落下去,睁着眼睛张着嘴巴,陷入死寂。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就连尘埃都未来得及落定。

我张大嘴巴,手扶着栏杆,站在那儿,全然不知该怎么办,只是腿脚很软。

爸爸吐出一口血沫,捏着那根铁棍,狰狞地转过身,向我走来。

“婉婉,别害怕,过来,到爸爸怀里来。”鲜血不住地从他头上涌出,淹没了他的左眼,而他却还扯着嘴角在笑。

我惊恐地想要往后退,发现身后只有墙壁,于是我便转身跑回了自己卧室,反锁上门。

爸爸与我,只有一门之隔。

我害怕极了,在门后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我听见爸爸在贴着门和我说话。

他说:“婉婉,爸爸的好闺女,你快点出来啊,爸爸给你买了棒棒糖,你不是最喜欢棒棒糖了吗?乖,你出来,爸爸就给你…”

似乎是穷尽一切地,他在门后不停地说话,不停地想要引我出去。

可是,门外的惨状使得我连话都不敢说一句,更别提开门出去了。

“婉婉——婉婉,我是你大伯,你爸疯了,不要管他,快,快到窗子这儿来!”

就在我痛苦地抱着头时,我听见了大伯的声音。

与此同时,门上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爸爸开始用铁棍砸门了!

我一惊,便慌不迭地地跑到了窗户前,搬来凳子踩上去,坐到窗沿上。

大伯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窗下。

“快,婉婉,顺着楼梯下来!”也许是因为大伯生得太威严,看着他的面容,便让人觉得心安,信得过,于是,我点点头,没有迟疑,便顺着他搭好的楼梯一点点爬了下去。

然而,就在我走完最后一级,正准备落地的时候,头顶上空传来了玻璃碎灭的声音,于此同时,一具强健的身躯如同沉石,自高空坠落,摔到了我的脚边。

这时,一双大手在纷乱中伸出,将我一把拉入了一个温暖结实却有些陌生的怀中。

“婉婉,不要看!”大伯扳过我的脸,不让我回头。

不一会儿,警车鸣着笛驶入了这个院子,有人走过来,同大伯交谈。

找到一丝空隙,我缓缓回头,望向地上那具尸体 。

那是爸爸,他的脸颊贴着地面,眼睛同妈妈一样,睁得大大的,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随时都可能从血泊中跳起来,扭动骨折粉碎的胳膊和腿,将手中的铁棍重重地向我脑袋挥来。

想到这儿,我浑身一个冷颤,回过身,用力地一头撞到大伯怀中,不敢再想。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爸爸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所以患上了精神病,而妈妈又在计划与人私奔,所以,爸爸犯了病,便决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说起来,我的爸爸妈妈,似乎没有一个是幸福的。

想到这些陈年往事,玩弄着色彩斑斓的指甲,而后,我不禁顿住了脚,回转身望向去公园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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