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肴端上桌后,我便埋头吃了起来。
我的食欲变得很旺盛,然而,每次大吃大喝后,都会反胃想吐,可是,即便那样,我却还是会止不住地往嘴巴里塞东西,企图将一切填满。
“慢点吃,小心被鱼刺卡住喉咙。”彼此沉默了将近十分钟之后,吴诗彦主动说起话来。
她看起来仍旧那么美丽,然而,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看起来却像个鬼。
“找我有什么事?”放下筷子,我直接用手撕开鸡翅,将骨头上的肉吃得干干净净。
“婉婉。我…对不起。”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特别虔诚。
我用眼角余光瞥见她放下了筷子。然而,我没有说话,只是又伸手去取另一个鸡翅。
“婉婉,你大伯有没有为难你?”紧接着,她继续询问。
听到这句话,我停止了吃东西,然后望着她。
大伯心脏病突发的时候,我没有找过她,而是直接拨打的120,然后又给伯母打了电话。
所以,发生在我从她家出来后的事情,她一概都不知晓。
即便她有打电话给我大伯询问情况,但是因为当时大伯的手机恰好在我手中,因此,我也没有说出关于大伯的任何事情,只是嗯嗯哦哦地便应付了过去。
而此刻,当她当面对我问出这样的问题时,我突然说不出话来,紧接着,满眼泪水翻滚,终于淌下了脸颊。
“婉婉,对不起,我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突然那样子做了。”她或许是以为我被大伯打得很惨或骂得很惨,于是,一边自责地道着歉,一边从桌上的餐巾盒里取出纸巾递给我。
然而,我没有接,只是垂低头,继续啃着鸡翅,和着先前的眼泪,一并咽进了肚里。
对于这件事,我不想再提,永远都不想再提。
“不关你事。”泪水不再流淌,我用自以为最冷漠的声音回应她。
“婉婉。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她屏了一会儿呼吸,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关于徐浩的么?”咬了咬下嘴唇,最终,我决定还是由我自己来开启这个话题。
她愣了一下,终于点头。
“我年纪也不小了,所以,得把自己嫁出去,徐浩这个人不错,之前他在别的学校做老师时,我妈就托人介绍他给我过。只不过,我们当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不管我这里有什么事,他都会主动帮我,一直以来对我很不错,所以…我决定和他下个月结婚。”吴诗彦舔舔嘴唇,终于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我想过他们可能在交往,但是,我绝对没有想到过他们会这么速度地结婚。
“不…”我摇头,放下手中的鸡翅,再次摇头。“不,吴诗彦,你不可以和他结婚。”
这一次,我没有管她称作老师,而是直呼其名。
“婉婉。”然而,听了我的话后,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婉婉,放手吧。”
“什么?”
“婉婉,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面对自己的感情,所以挺窝囊的?但是,婉婉,你要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首先,你是女人,我是女人,如果我们在一起,你叫别人怎么看?或许你不介意,可我介意,我不能让别人用一种有色眼光来看我的孩子,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因此而在学校受到欺凌,我不能让他成为弱势群体。”吴诗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我的神色。
“另外,我比你大出十岁,十岁是个什么概念?这注定了我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沟壑。”她继续说,企图撼动我。
我的手开始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样一番话,直白而锐利,没有之前那种丝毫的躲避,我知道,她是想把一切摊开了做个了结,因为这种不清不楚,说暧昧又非暧昧的感觉,她也受够了。
很奇怪。
听见这样的话,我应该嚎啕大哭的才对。
然而,我除了感觉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全身有些发凉外,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
“不可逾越…?那你告诉我,和我在一起时,你开心么?”尽管知道这样的问句虽然简单且泛滥,但是得到的答案很有可能非常伤人,但我还是问了。
我至今为止,仍然不知道张灵筠是否爱过我,所以,眼下,我很想知道,吴诗彦是否爱我。撇开舆论等一切,她是否爱我。
“不。我不爱你。”最终,她摇头,严肃得像是一座石像,没有丝毫感情。
内心像是被人陡然凿开了一个洞,这个洞将我整个人反噬进去,周围寒风猎猎,呼啸着要将我缠绕撕碎,怎么也挣扎不脱。
我静静地坐在那儿,而后,眼泪开始决堤,止不住地涌出,我没有动手去擦拭它,只是任其遍布满面,睁大双眼,望着面前这个女人。
“婉婉,放手吧。放开我,也放开你自己,只有那样,才能够像个寻常女孩一样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吴诗彦站起身来,亲自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
“不要和他结婚。”用力地咽下一口唾沫,我定定地说。
“不,我已经决定了,绝不反悔。”她摇头。
“他手脚不干净,你跟着他决计不会幸福。”即便在这种时刻,即便她已经说明了她不爱我,然而,我却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婉婉,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不会改变心意的。”吴诗彦握着我的肩膀,望入我的双眼。
“你认为我是在诋毁他?”这一次,我的手再次颤抖起来,双眼也再次被一层雾气所覆盖,导致吴诗彦的影像在我眼中变得朦胧不堪。
“婉婉,说那些,是徒劳的。”她没有明确地肯定,然而,却从侧面说明了她觉得我是为了不让她结婚而刻意诋毁那个男人。
这一刻,我终于崩溃,回过头,紧紧地握着双拳,眼泪一颗颗地掉落双膝,难以遏制,喉头哽咽间,我感觉到她伸出了双臂,将我紧紧地抱入怀中,一边抚着我的头发,一边说:“对不起,放手吧,婉婉…”
我想我是病了,不然,为什么明明她就是现实中的人,我却觉得她像是存在于虚幻中的呢;为什么明明她与我仅肌肤相隔,然而我却觉得她离我那么那么遥远,伸手不可触及呢?
她不信任我,是的,她于我,竟然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想到这儿,我突然笑了,一边大笑,一边咳嗽,而后踉跄着站起身子,挣开她,向着包厢的门走去。
“婉婉!”她急了,那么慌张,可是,这种慌张,不过是因为她害怕我发生什么意外而产生的吧。
我伸手,拉开门,然后又回转过身来,望着她,我说:“吴诗彦,你不爱我,可是,我爱你。请你记住,我爱你。”
说罢,眼泪再次滑落,没有注意她听后是怎样的表情,我拉开门便快速地跑了出去。
脑袋里面的一切东西都乱了套,什么是什么,我全然不知晓,甚至,我还有种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晓的感觉。
我只知道她起先着急地叫了我好几声,之后,我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跑到大街上,与许许多多的陌生人擦肩而过,偶尔地,会有人回过头,对我笑,笑得诡异而邪恶,好像在说:“顾婉,你的一生,只能这样了。”
我痛苦地抱住头,想要大声地尖叫发泄,然后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天旋地转,混沌迷离。
转身,我潜意识地拖着自己向着学校方向走去。
一个星期后。
“一、二、三…”电梯最终停下,打开,然后,我走了出去,按下了吴诗彦所住房间的门铃。
叮咚——
站在那儿,我满心不安。
最终,门打开了。开门的是小斌,他的手中还拿着恐龙模型,仰着一张天真烂漫的脸打量着我。
之后,他扭过头冲着里屋喊了一声:“妈妈,那个红头发的大姐姐来了!”
待我走进去之后,他重新关上了门。
屋里的布置依旧十分简洁。
东西的摆放位置与我的记忆重叠,丝毫不差。
我抚摸着墙壁,抚摸着家具,看了看阳台上的那盆绿萝——那是我在看见她枯死的花草之后,重新买给她的。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啊,那么熟悉。
之后,她的卧室门开了,她走了出来,穿着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套服装。雪白的衬衣,黑色的高跟鞋,头发高高地梳成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