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涩纪年(11)

她梳着简单的马尾,手中拎着黑色的包,身形笔直端正,伸出手向我挥了挥,遂又放下。

我上了那么久的学,接触了许多老师,但是像她这么美丽的,却仅此一个。

“怎么跑得那么急?”她自然而然地伸手拨了拨我被汗水濡湿的头发,笑着问。

“我怕跑得慢了,你就不见了。”手按着心口,大口大口喘着气,我抬起头,望向她。

“怎么会呢?”吴老师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讶然,随即一本正经道:“为人师表,如果还不守信用,怎能服众?”

“可是,自古成大业者,均不拘泥于琐碎小事,不受缚于规矩条框,特立独行,为持自我不惜树敌众人啊。”我知道我搬的是歪理。

吴老师听后,扑哧一笑,眼中带着一种赞赏,说:“看不出来你年纪小小,却挺伶牙俐齿的。要不要去食堂吃点儿什么?”

我摇头。

因为食堂里面密密麻麻攒动着的人头让人感觉可怖。

想到要在那么一大群人中咀嚼饭菜,我竟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排斥。

“那…就去我家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反正后天才正式开学,你就在我那儿住一晚上,细细地和我说说你有什么烦心事。怎样?”吴老师问。

我想也不想地,便点下了头。

“那,我去把电瓶车开出来,你在这儿等我啊。”吴老师嘱咐了一声,转身去了旁边的车棚。

点点头,我便在原地站着等她,拉着挎包的带子,悠闲地踱着步子,打量着对面的球场,以及球场斜对面的教学楼。

早上,我还在家里,而此刻,已经来到了这个如此陌生的地方,不管怎么想,也始终觉得很不真实。

“咦,顾婉?”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我转过身,看见了一个短头发,细胳膊细腿的女孩。是林安蔷,她的手中也和宿舍里其他人一样,拎着小袋子。

“你在这儿干嘛呢?”林安蔷问。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电瓶车轰隆隆的声音便滚入了耳中。

“顾婉,上来吧。”吴诗彦手扶着电瓶车把手,停到我旁边,冲我喊了声。

我点头,然后走过去坐到了她身后。

“咦,吴老师?”这时,认出了吴老师的林安蔷站在那儿眼神奇怪地打量了我一下,又望向吴老师,估计她以为我和吴诗彦有亲戚关系。

“嗯,是啊…你是…林安蔷吧?”吴老师有些不确定地问。

毕竟,还没有正式上课,老师和学生之间接触得不是特别多,因此,不能肯定眼前学生谁是谁也是正常的事儿。

“嗯,是我。那,我先回宿舍去了,老师再见,顾婉再见!”林安蔷的脸上片刻间便又挂上了爽朗的笑。

“好的,再见。”吴老师说完,再次发动了车子。

车轮缓缓辗动,我微微侧头,望着林安蔷逐渐远去的身影,而后,缓缓伸出手,抱住吴老师的腰,她的腰同张灵筠一样,很柔软,我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便又将双颊贴到了吴老师的背上。

“怎么啦?”吴老师微微偏过头,轻言细语地询问。

“老师的身体很温暖。”我喃喃。

“是想妈妈了吧?”吴老师继续问。

车轮辗过一个小坎,激得身子腾了腾,我睁开双眼,望着不住后退的地面,然后抬起头,说:“不是。”

想妈妈么?

那个被爸爸用铁棒击中头部,如同空酒瓯一样骨碌碌地滚下楼梯的女人;那个经常背着爸爸同一个陌生叔叔约会的女人。

恨妈妈么?

那个经常给我做一大桌子美味佳肴的女人,那个经常拿着童话书在我床边讲故事的女人,那个经常唱着歌儿给我织毛衣的女人。

好像,不怎么想,也不怎么恨。对于妈妈和爸爸,我的心思逐渐变得像是积满皑皑白雪的山峰,在空荡无际的寒冷中,慢慢沉寂了。

电瓶车驶到一个十字路口,吴老师停下车,等着红绿灯切换,之后穿过一段斑马线,乘着微风,驶进了一片小区。

“到了。”停下车,吴老师拍了拍我环抱她腰际的手。

“嗯。”回过神,松开手,从车上下来,我注意到,面前出现了一栋居民楼。上面每一层都有着一个阳台,有的上头晾挂着衣服,有的放置着花卉盆景,有的则是空空如也。

我仰望着它,就像当年张灵筠初次带我去她家一样,也是这样的公寓。

那个时候,她拉着我走进屋,换下鞋后,就直接跑到厨房将她妈妈逮了出来,然后兴奋地伸出一只手,指向我,献宝似地说:“妈妈,妈妈,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顾婉,我的好朋友,不光人长得特别好看,而且学习成绩还特别地好!”

然后,她妈妈则哭笑不得地戳着她头,说:“是啊是啊,你看人家顾婉那么优秀,你怎么就不跟着学习学习?”

那个时候啊…我仰着头,只见公寓楼上,又一户人家开了灯,灯火在还未暗去的黄昏中,显得朦朦胧胧,柔和美丽,不似黑夜中那么刺目。

吴老师将车子放到车库中后,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走,进去吧。”

☆、10.吴老师的家

吴老师的家不是很大,但是很干净整洁,客厅里头摆放了一张茶几,一个沙发,一列电视柜,一台小而旧的彩色电视机,以及几把椅子;褐色的家具衬着雪白的墙面,要有多简单就有多简单,只不过,在右手边的墙面上,挂着一大幅莫奈的油画。

入门是大厅,大厅对面有着一个小阳台,上面放着几盆不知什么时候就枯死了却没有处理的盆栽;然后,左手边是厨房和厕所,右手边则是一个卧室。

吴老师进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上拖鞋,然后走到左边推开卧室门,将拎包挂到了衣架子上。

“你想喝点儿什么?”吴老师重新从卧室退出,然后转身走进厨房,取出两个杯子,拿水哗啦啦地冲干净后,拉开了冰箱。

“什么都可以。”我摸了摸电视机旁一个小企鹅装饰品,又看了看碟片机上边儿搁置的几本杂志。

原来,吴老师喜欢看有关布艺的东西。

“柠檬汁和橙汁,你自己选。”我回过头时,吴老师已经端着两杯果汁放到了茶几上。

我走过去,端起一杯柠檬汁,然后坐到了沙发上。

“吴老师,你多大了?”啜了口果汁,略酸,手指抚着冰凉的玻璃杯身,我转过头望向坐在右边的她。

“我啊…老咯,过了十月份,就二十八岁了。”她望着杯中动荡的液体,轻轻感叹,然而脸上的神色却是极其温婉的,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岁月似乎从来都舍不得在她身上停留,这个女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容貌姣好,眉眼清丽。

“一点都不老,女人二三十岁的时候,最有味道了。”放下玻璃杯,我一本正经地说。

吴老师听后,笑着摇摇头,也放下了果汁,望着我,说:“你这丫头,怎么那么会说话?而且说的话都跟小大人似的,到底是谁教你的啊?”

“没有谁教,我即将十六岁,本来也就不小了。”我不希望她老用看小孩子的目光来看我。

“好好好。”吴老师再次端起玻璃杯。

“结婚了么?”我继续问。

闻言,她静默了下去,只是望着手中杯子里黄橙橙的果汁,恍然出神。

“结过,后来又离了。”她说完,抬头冲我笑了一下。

“为什么?他背叛了你?”我从茶几底下取出一本书,搁到腿上,那是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

“不,我背叛了他。然后,我和他离了婚,孩子归我,财产归他。”吴老师又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细细地思索着什么,轻飘飘的话语从她涂了唇彩的嘴角逸出,像是失了根。“现在孩子由我妈带着呢。”

“你现在还爱着那个令你背叛家人的人么?”故事的前头究竟怎样,已经是过去式,我所在意的,是现在的吴老师,她现在的心,是搁放在哪儿的。

“不。”她摇头,苦笑,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轻捂着自己的嘴唇,望着我,惊讶于自己对一个孩子,一个还很陌生的新学生说了这么多涉及自己隐私的话。

然而,我只是将书丢到桌子上,向着吴老师又挨近了几寸坐下,抓住她的手,说:“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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