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欲走,苏流音忽然在她身后开口了,“你还记得我刚刚和你签约的时候,和我一起签约进你公司的女孩子吗?”
萧明歌顿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谁。
好像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她是和苏流音一起进去她的公司的,她们一起签的合同。
那时候她的公司规模还很小,她手中存有的资源也不多,她尽量把所有的资源都向苏流音倾斜,好像听带她们的经纪人说,那时候那个女孩子还暗自恼火不已。
“我们当初是一起入公司签约的,我们一起努力训练,甚至好几次摔伤了,一心想着能够出人头地。但是后来,在选角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并没有被选上,因为资源都给了我,所以她只能挑一些边边角角的角色。”
“我还记得当初我拿到角色后,她看见我欣喜的表情,跟我说的那句话。她说,你的命真好,可以不劳而获。”
萧明歌听得皱眉,“这是什么话,你并没有不劳而获!”
为了磨练演技,苏流音吃了多少苦,她是知道的。
“可是,我还是沾了你的光不是吗?”苏流音笑了笑,心里的温度逐渐被吞噬。“因为一起训练,所以我和那个女孩子的关系还不错,在那次选角之后,我们彻底闹崩了,她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在演一部配角戏的时候,趁着剧组庆功,被用酒灌醉了。剧里的投资人用和她睡一觉,换取主角的资源来诱惑她。她没能忍得住这个诱惑,答应了她。”
萧明歌听得直皱眉,她并不知道自己曾经签约的人里有这么一个。
看着萧明歌的神色,苏流音像是猜测到了她心里所想一样,虚弱笑一下,“你对她没有印象,是因为当时你的公司正在扩张,一个手底下不出名的人而已,底下人犯不着为了她烦你。因为没有人管她,而她又太希望出名,所以她答应了那个投资人的要求。但是很可惜,那个男人是骗她的。他骗她和他上床,让她怀了孕之后,没有给她资源,反而强迫她把孩子生下来。那个投资人根本不是想给她资源,进娱乐圈也并不是单纯想要捞金,而是因为他的妻子没有生育能力,靠着岳父起家的他并不能离婚,只能寄希望于到娱乐圈里找一些年轻貌美的人,来替他传宗接代。”
说着这么隐秘的事,她微微一笑,“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萧明歌看着她,声音温柔如水,“我猜不到。”
“那女孩子去私人诊所堕胎的时候,是我陪她去的。那投资人控制了她的一切,也不允许她去堕胎,万般无奈之下所以她只能偷偷的找了我,再千求万求让我带着她到了一个私人诊所里,替她堕胎,因为她想要再演戏,所以她不能要那个孩子。”
“幸运的是,她的愿望成真了,不幸的是,她自己找的诊所医生连执业资格都没有,我亲眼看着她血崩死在了手术台上。”
说起来这件血腥的事,她的神色没有多少变化,也许是早就被这样的现实伤透了心。“我想,我从来没告诉过你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深埋在我的心底,腐蚀着我,让我每一次想起来心里就发冷。的确,看起来那女孩子并不是因为我的错才走上死亡这条路的,但事实上,我的确是占了你许多便宜。在我签约你的公司的那些年,所有的资源都是我的,这样对其他人并不公平。”
萧明歌摇头,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和自己解约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你和柳寻签约,别的人就能获得公平了吗?”
“明歌,你有时候太感情用事,而柳寻不会。”
都是商人,柳寻可以迅速做出对公司利益最大化的决策,萧明歌却总会先顾虑一下情面过不过的去,再想别的,更别说和她合伙的庄馨更是一头动不动就会发火的暴龙。
“我讨厌有任何的裙带关系,而且,我的师妹也是因为这些所谓的资源,才变成那样的,所以,我讨厌那些。”
“但是你一个人讨厌那些,并不能改变这整个娱乐圈。”
“所以我只能做我该做的,我不接受你给我无条件的的馈赠,我宁愿和柳寻签约,虽然她给了我优渥的条件,可那并不是馈赠!”
“你就这么执着于馈赠两个字吗?”
“穷人也不吃嗟来之食!萧明歌,我虽然现在一无所有,可我也是有骨气的!”
又是骨气。
在她踏入娱乐圈开始,在她决定做生意开始,她们的关系就不是对等的了。
萧明歌十分苦恼的皱眉不说话,苏流音摊手对她笑一笑,“你如果爱一个人,是可以剥离她的身分,仅仅只纯粹爱她的这个人,不爱她的其他,这样,才算是真的爱她。”
“你的意思是让我剥离我现在的身分,一无所有,你才肯重新接受我吗?”
“我没有这样的要求,我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明白了。”萧明歌淡淡点头,收起自己的那本笔记本,脱下自己上衣外套,丢掉自己的手表和身上的钱包。
这是深秋,夜里天气冷的刺骨,她脱了厚厚的外衣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打底衫,露出瘦削的肩背和光洁的锁骨,看着就感觉能冻死活人。
苏流音惊叫,“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萧明歌神色不变的把手里的绿皮本递给她,“我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些,除了这些我算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了,所以,现在可以替我签名了吗?”
第26章
她站在寒风里,逆着光,露在外的洁白皮肤被酒店门口透出的萤黄灯光,像是逸散出光芒的水晶,只是嘴唇慢慢泛着青色,看得出身体也在寒风中阵阵发抖。
萧明歌最是怕冷,她记得刚进社团那会子,刚巧下了几尺厚的大雪,团体活动,社团组织大家一起去堆雪人打雪仗的时候,她就一个人静静站在学校一个观景亭里,裹着厚厚的衣服,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那时候的她被嘲笑像是一只裹得严严实实的熊猫,和现在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她没有说话,眼里的哀越来越浓郁,“……我的要求,很高吗?”
苏流音慢慢低头,从她手中抽出了那笔记本,翻开到以前自己给她签名的那一页,将它撕了下来。
萧明歌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手臂略伸,像是要拦她,然而最终,她并没有伸出手。
苏流音将自己之前签名的那一张纸撕掉后,寻找了一处新的干净的地方,刚写了一个字,就听见萧明歌突然出声道,“这一页纸代表着以往,你把它撕下来,是不是想要暗示,以后我们,摈弃过往,重新开始?”
笔尖一顿,她把自己的“流”字写歪了。
对面的人语气一转,轻笑,“说笑而已,别放在心上。”
苏流音低头继续签名,写完最后一笔,把笔记本递给她的时候,轻轻道,“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萧明歌似乎还不明白她的意思,略低下头,声音有点沉闷。
“可是——”
“老板!”正在这时,不远处的舒霖把车开了过来,朝她剧烈挥动手臂,“这边,这边啊!”
她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苏流音抱歉的看她一眼,转头要走,临别之际,对她轻轻道,“把衣服穿上吧,你不是最怕冷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蒲公英一样,在风中很容易就会被吹散。
这句话是一种信号,一种属于“重新开始”,“万物新生”的信号。
就好比在秋天,一把野火将田野里的枯草燃烧殆尽一样,等到满目都是暗沉的草木灰,都是散发出焦味的泛着青黄色泥土的时候,春天来了,播种了生机,告诉她必须要把过往摈弃,然后才能开始新生。
春天是毫无负担的,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如今算是小有成就,所以她可以说出新生的话,但是之前被烧焦的那片田野呢,要忘了所有,再重新开始,有多困难?
但是春天不会在乎的。
可能她想要的就只是一句认同,然后让她追上她的步伐,追求她,约会,恋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破镜重圆,真是太完美了。
苏流音走远了,转头的时候,还能看见萧明歌拿着那个笔记本低头站在原地,单薄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总不怕冷吗。”坐在驾驶位的舒霖抱着手夸张的打了个冷颤,“啊,不愧是萧总,如果换做我穿那么少站外头,我估计能冻成冰雕——老板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