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祺又摇了摇头。
所有人十分无语地站在原地,俯视着像尸体一样躺着的拿玫……和远处的奶奶。
他们产生了一种奇怪而微妙的感觉。
生与死。
喜与丧。
冰湖上的表面被奶奶的血染成一片血色。
原来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但那张苍老的脸却是无比平静的。抛开脖子上巨大而丑陋的伤痕,奶奶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起来无比安详。
一只手伸到拿玫面前。
是路显扬。
“快起来。”他说。
拿玫:“不嘛不嘛,人家刚刚做了波比跳哎,要再躺一下啦。”
路显扬却沉默地凝视着她。
逆光之下,他的轮廓模糊不清,表情也出奇地严肃。
“为什么奶奶看到这张照片会自杀?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自杀?她和绢代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轻声问道。
拿玫:“呃,我也不知道。”
路显扬的另一只手上还紧紧捏着那张照片。照片被血染红了,像废纸一般。他的手指也被染得鲜红。
“我们该加快速度了。”他阴沉着脸说。
“照片上有五个人,四个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无论绢代想要做什么,你就是下一个目标。”
拿玫眨了眨眼,想要说些什么,他身后的蒋睫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都转头看向她。
“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她笑了笑说,“其他玩家不也死得差不多了吗?比起拿玫这个当地人,村民对我们这些外人的态度可不好。”
拿玫幽幽地说:“不,你们已经安全了。”
蒋睫挑眉:“为什么?”
拿玫:“村民的确想把你们——宾客——都做成稻草人,但村子里唯二会做稻草人的人,青叔和奶奶,都已经死了。”
蒋睫站在原地,寒风之中,她神情难辨:“原来如此,这个游戏果然很凶险。我们一开始就被针对了。”
路显扬却低下头看拿玫:“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拿玫:“因为……”
她起了个头,才突然想起,才突然想起来,她确实不应该知道。
这一切都是在上上一个时间循环里发生的。而这一次,她甚至没有见过青叔。
拿玫:完蛋,聊爆了。
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说:“当然是奶奶告诉我的了。她那么爱我。”
路显扬却摇了摇头。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他俯视着拿玫,沉声道,“刚才万祺还没有动,你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为什么?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拿玫张了张嘴。
却徒劳地再次发出了“唔唔唔……”的声音。
“我不能说。”她诚恳地说,“你看,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不了。”
路显扬的手垂在半空中。
在他背后,灰白的天空吞噬了最后一丝日光。天色彻底阴沉下去。
他定定地看了拿玫许久,才说:“我相信你。你起来吧。”
拿玫:“谢谢你。”
然后她就继续躺在雪地里,幸福地伸了个懒腰:“但是我不要!我要再睡五百年!”
路显扬:“……”
路显扬看了想打人。
*
等拿玫在原地躺够了,他们终于开始往回走。
他们决心要去搜查奶奶的家,找出她与绢代的关系。
一个村民坐在村口的枯树下抽着烟斗。
一张老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他看到拿玫出现,十分热情地站起来道:“你去哪儿了?快回家呀,你的聘礼早就到了。”
拿玫:“啊?聘礼?”
接着她才想到那反复在时间循环中出现的一幕。
——抬着箱子、面无表情的人。
以及那凄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唢呐。
拿玫:“所以那群人是来下定的?那为什么要吹唢呐啊,差评!差点把我送走了!”
村民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快回家吧。”
拿玫:“哦。好吧。”
他们回到了奶奶家。
他们震惊了。
并不是因为围观群众之多——虽然村民们确实已经将奶奶的家围得水泄不通。
而是因为。
箱子太多了。
院子里装不下,又摆到外面的街上。
从东街摆到西街,从东大桥摆到西直门,从新街口摆到旧金山。
路显扬:=皿=
“聘礼这么多吗?!”他难以置信地说。
万祺十分挑剔地抱着手臂:“看这箱子的成色,确实还可以吧,就是不知道里面都装的是什么了。我听说农村人的聘礼里都有什么八大件……”
路显扬打断了她:“不,你说的不适用这个情况。你别忘了,拿玫这是冥婚。”
万祺看箱子的眼神顿时为之一变。
她小声问道:“那里面不会都是什么纸钱、纸制品……不会都是稻草人吧?!”
她想起这村子的可怕情形,越想越害怕,声音也越来越小。
路显扬:“有可能。”
拿玫却径直走了过去,随便打开一只沉沉的黑箱子。
他们好奇地凑过去。
他们傻了。
因为箱子里……是空的。
空荡荡的箱子底部,放着一张单薄的纸。
拿玫将它捡了起来。
那是一张支票。
上面的面额是……
“一千零五十万。”万祺震惊地说。
拿玫敬佩地看着她;“不愧是富二代,我根本数不清这么多零。”
万祺:“……这不是重点。”
拿玫:“我知道。重点是,爸爸果然是最懂我的男人。”
她转过头去,又打开了另一只箱子。
“啊,我爱爸爸!”
他们又听到了拿玫的欢呼声。
因为这只箱子是满的。
里面装满了钞票。
没有首饰,没有大雁,没有绫罗绸缎,甚至没有金银财宝。
全部都是。最简单粗暴的。钞票。
路显扬麻木了:“……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清新不脱俗的聘礼。”
万祺也麻木了:“我也是。汪汪。”
第97章 冥婚(10)
拿玫还在美滋滋地开着箱子。
突然她再次听到了那如泣如诉的声音——
唢呐响了。
嘹亮, 浑厚,裂石流云,
迷雾之中, 一群提着白灯笼的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拿玫震惊了:“又来送嫁妆了?”
无人回答。身边的村民们却都抱起箱子,往院子里走。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 如同一整个搬家的蚁巢。
拿玫一脸懵地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村民门井井有条地将黑箱子堆在奶奶的院子里。很快它以一种奇诡的方式,被堆砌成了一座漆黑的黑塔。
拿玫莫名觉得这画面有些眼熟。
她想起了后山的那座黑庙。
拿玫:“厉害了。”
万祺:“哪里厉害?”
拿玫:“这是用钱堆出来的塔啊!都是钱啊!!”
万祺:“呵呵,钱算什么,就是个数字。”
拿玫:“……失敬失敬。”
手持白灯笼的人站在塔前,如同守塔的白象。而在高亢得仿佛要撕裂一切的唢呐声里, 村民们也都站了出来。
他们手拉着手,围着这座黑塔, 站成一圈又一圈。人人都面无表情, 嘴里却在念叨着什么奇怪的、听不懂的话。那声音既扁又平,发音很黏腻,仿佛变异的蝌蚪一般,在空气里扭曲着。
拿玫:“我的耳朵脏了。”
这时她无比怀念自己的降噪耳机。
突然又有一个提着白灯笼的人站了出来。
他轻轻抬手一掷——
如同童子远远地朝虚空中抛下一朵莲花。
那惨白的灯笼落在漆黑的高塔上。
孕育出一场大火。
仿佛是塔尖的一点火星,慢慢在往下蔓延。很快变成了一团熊熊大火。炽热的红和烧成灰的黑交融在一起, 呛人的黑烟和黏腻的咒语也不分彼此。
村民们愈加疯狂。
他们摇晃着脑袋,围着这一圈火疯狂地跳动与转圈。像是一条巨大的衔尾蛇, 头咬着尾, 尾咬着头。
陷入无尽的循环。
玩家们站在院子的角落里, 更加十脸懵逼地看着这一幕。
拿玫:“啧啧, 这杂技还挺好看的。”
路显扬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拿玫瞪他:“看我干嘛?”
路显扬:“烧你嫁妆你还这么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