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她音色柔和,像是柔软的春风,吹拂过他的耳朵。
“你也累了不少时日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她又转头拍了拍孟扶苏的肩膀,“不要任性。”她暗示性地往下按了按,“说起来,你也该多跟景郢学着些。”
这时,景郢的眉毛皱了一下。
孟扶苏温柔道:“我知道的,娘你不用担心。”他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
明月高悬夜空,屋外的风也渐渐停歇了。
景郢因为没有沐浴,又因为这炕硌人,便像是摊饼似的在那小小的一方炕上轱辘来轱辘去,孟扶苏本来就睡的浅,被他这样一影响便越发睡不着了。
等到了后半夜,也许是真的累了,景郢的呼吸渐渐平稳,也陷入了深眠,孟扶苏便趁机踹了他两脚解恨,后来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可不管两人如何,孟湘反倒是睡的最安稳的那个,似乎就真的到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没心没肺高境界。这样一来,她反倒是醒的最早的那个。
孟湘抱着胸,看着正并头谁在炕上的两人,“咔嚓咔嚓”两声活动了一下手。
第三十二章 早安
曙光微朦,窗上那层薄薄的白纸就像蒙在了夜明珠上,从稀疏纤维里溢出半丝半缕的微薄光线,就像老天都爱慕他的颜色,即便是那熹微的光亮也落在他的侧脸上。
孟湘微微一笑,伸出手,揪着他的脸颊狠狠一扭。
“嘶——”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景郢皱了皱眉,像蒲公英冠毛似的睫毛微微扇动着,下一刻那双上挑的眼睛便睁开了,清凉如水的眼眸漂浮过藻荇,那清醒的神色一点都不像刚刚睡醒的模样。
孟湘笑得温柔,“你醒来了?”
他抬起一只手,手背搭在额头上,微微阖眸,“啊……”
旁边传来孟扶苏切切索索爬起来叠被子的声响。
孟湘笑眯眯地朝他看了一眼,便背着手微微前倾身子,“那大官人你什么时候起来呢?”
“唔……”景郢应了一声,却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快点醒来了,难道你想被发现吗?”孟湘慢吞吞道,却使他一下子坐了起来,那双清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中却无神。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许久,他才皱着眉道:“你在做什么?”
她笑了笑,退回原处,老老实实道:“没干什么啊,你快去吃饭,一会儿家里就要来人了。”
景郢紧锁眉头,孟湘摊手笑道:“这可没办法啊,我也是要挣钱的。”
他嗤笑一声,反问道:“难道我给你还不够吗?足够你将挣钱的活计停一停了吧。”他的眼里似乎凝成了坚冰,冰面下冻住了翠绿的颜色。
孟湘没有被他的态度伤到,反倒好心地指了指他的衣领,原来他正穿着一身雪白的亵衣,这亵衣也不知是用什么丝织就的,他虽然一晚上睡的老实,可一起身,这轻如云薄如雾的衣服便敞开了大半,以至于他大半个肩膀都露在了外面。
“你这……”他得了她的提醒,忙去拉衣服,却见她一点害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眉宇间的不郁之色就更深了。
这时候孟扶苏已经收拾完了,刚迈进灶间又倒退了回来,“娘?”他有些不满道:“不是说好了我做饭吗?”
孟湘笑眯眯地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哪里说好了啊,我先起来就我做了。”
景郢看了两人一眼,低头仔细整理好领口,然后坐在炕上,抬起双手。
孟湘跟孟扶苏两人诧异地望着他的奇怪姿势。
“哈?你以为这里有什么使女来给你更衣吗?”孟扶苏的语气充斥着讽意。
景郢轻咳一声,双手缩了回来,嫌弃地看了一眼昨晚他脱下来,现在却不知为何在墙角卷成了球的褶儿,便看着孟湘好声好气道:“那我穿什么?”
“呃……”被他那双幽暗中却含着一丝翠色的眼睛充满期待的望着,孟湘却不得不打破他的期望,“你知道的,我们家的情况,所以你要换的话只能穿我亡夫的衣服了。”
景郢轻声哼了一下,那微微上挑的尾音带着软绵绵的不满,可是他没有开口说什么,他在这里停留便已经知道了这座房子里居住之人的情况了,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孟湘给他找出一件白布袍,他拈着那件袍子,慢吞吞地往身上穿,明明是一副极为诱人的更衣图,她却头都没回,径直往灶间去了。
“娘。”孟扶苏轻声唤了她一声,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虽然知道此人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爆开的炮竹,可毕竟他们有求于人,而且这人可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江洋大盗,虽然孟湘并不迷信赌博,但是,真遇到了好机会,她却并不在意试一试,毕竟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若不是做些出格的事情那么便永远无法脱离这个阶级。
孟湘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有分寸,此人不凡,你也该好好学着些。”
孟扶苏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握住了她的手,沉沉地“嗯”了一声,“我不会再让娘吃苦的。”
她露出浅浅的笑容,像是拂过花瓣的清风,没有留痕,却带走一片幽香。
“奇怪了,为何我会腰酸背痛的?”景郢一脸奇怪地摸着自己的肩膀,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奇怪。
孟扶苏马上侧过身子轻咳了几声,“我先去打几桶水。”说罢,他便拎着木桶跑了,好在门口不远处便是一条水渠,往常用水都是从渠子里提的。
景郢看着他跑的飞快的身影,沉吟道:“该不会是这小子使的坏吧。”
“胡说。”孟湘侧着身子挎了一眼他,埋怨道:“我家大郎跟你无仇无怨的,为什么要对你使坏?你可别没凭没据的冤枉人。”
她那一眼蓄满了风情,景郢却不满地撸起了袖子,将胳膊探到了她的眼皮底下,就像个得不到糖的小孩子似的,“你看,你看,我这胳膊还有腿可都青了。”
可不是嘛,景郢自幼锦衣玉食供养着,多少婢子伺候着,一向身娇肉贵,可眼前那片白皙的胳膊上却青青紫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遭受了什么虐待了呢,而他望着她的眼睛水润清亮,眼中藏着的那枚翠玉也越发晶亮了。
说起来,他从小到大不知道用了这招多少次,但凡是被他这样看着,无论男女无不对他退让,任他予取予求,他虽然厌恶过自己的面容,后来却也想开了,这也是老天赐予他的才能。
但是,孟湘却冷冷哼了一声,即便盯着他的眼睛看,也没有一丝退让和倾慕,她眼睛澄澈,倒映着他的影子。
“你可别信口开河了,说不定是你在林子里跋涉的时候磕在哪里了,啧啧,你这种人啊……”她轻轻摇了摇头,可她这未尽之语却比直接说他还令他恼火。
还没等他说什么,孟湘却直接转过身子,掀开锅盖准备盛粥了。
“你这个小娘子还真是伶牙俐齿。”
“我的年纪比你大哟,景哥儿。”
景郢噎了一下,转过脸,盯着墙上一块黑乎乎的痕迹,语气却重归于平淡,“我知道你不愉,你也在怀疑,你不用用话激我了,我是不会走的。”
“行啊。”孟湘的语气轻飘飘的,“那你可不能什么都不干,而且你兜里那点银子又能坚持多久呢?”
“不是已经都让你拿走了吗?”景郢扭过头来,笑了笑,就连眼角那颗小痣也勾人起来。
他的钱袋就在昨晚褪下来的衣物内,他今儿早摸了一把,却发现钱袋不翼而飞,不是她干的又会是谁呢?
“谁晓得你那钱袋去了哪里,说不定是被耗子抗走了。”孟湘随口道。
“哦,那就麻烦小耗子了。”他笑得越发开心了,语气低沉中带着一丝软,就像是那些个外酥里糯的糕饼,听得哪个少女不怀春,只可惜襄王无意,还冷情冷性惯了的,甚至因为曾经发生的某事而厌恶这风月之事,故而,他倒是一贯踩着一地小娘子们的破碎芳心往前走。
偏偏这世上,恶人自有恶人磨,冷情之人也有那无心之人来应付,孟湘理都没有理他,直把他当作那些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了。
不大一会儿,孟扶苏也提着两个半桶水回来了,景郢探头过去似要取点水梳洗,可对着水面一照,这两颊红的实在吓人,像是被人掐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