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那只鸟呆了,半晌才开口:“你奉一个凡人为主?你要帮他作恶?”
白春水:“……”
虽在震惊之中,他此时也不得不对这只鸟的逻辑产生了困惑。他白春水可是一枚纯良无比的好汉子,哪里会作恶?
“他不会作恶的。”大福说,“我也不会为他作恶。”
“那你一身无边法力,跟着个凡人有什么趣味?”重明鸟拍拍翅膀飞起来,身上金色流光四溢,映亮了夜间沉默的群山,“像我这般自由自在不是更好?”
大福平静回答:“自然有许多你不懂的趣味。话说回来,你最近先不要离开,有一个人我是真想让你见见。”
重明鸟落在山壁的突出石块之上,和大福面对面。“谁?”
“你以前应当见过一个名为章子晗的凡人,是么?”
“啊,是的。我记得她。”重明鸟发出笑声,“是个相当不识好歹的凡人。我主动问她是否需要兽灵,她反而拒绝了我。”
“她的孩子拥有和她不相上下的充沛能力,你应该会感兴趣。”大福说。
重明鸟飞下来。它衔起地上的一条死蛇:“好,我见见。”
白春水说完,大福缠上他腰间,蛇首从他背上攀上来,搁在肩膀,晶亮的黄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人。
方易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大福会说话?!”
白春水:“……是的,但你能不能先抓住重点?”
方易:“嗯。——重明鸟答应见我了?!”
白春水炫耀不成,十分郁闷:“不是这个重点!我的大福是青龙!青龙啊!”
大福昂起头,很冷傲。
方易看看那蛇,又看看白春水:“那又怎么样,我也养过白虎。”
“你那是养吗!你是猫奴——不,虎奴!”白春水气得要跳起来了,“大福是我的蛇灵,他和我的关系跟你和常婴的关系不一样!”
“哦。”方易明白白春水的意思了,迅速用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说,“好羡慕啊,神兽啊,青龙,真是太了不起了。”
为满足白春水的虚荣心,方易认了。
大福安慰似的蹭蹭白春水的脸,白春水轻咳两声,淡淡说:“际遇这种事情,是靠运气的。”
“是是是。”方易点头,回头看叶寒。叶寒正在吃鱼,没注意到他。
“晚上带你去见重明鸟。”白春水终于正色,“大福只说介绍你给它认识,可从未说过要帮你收服它。它是否愿意跟着你,谁都说不准。”
山里湿气很重,日色半沉的时候,湿漉漉的雾就从石缝林间钻了出来。
在阴凉处歇了半天的叶寒和方易被白春水叫醒了。方易睡得不稳,骨头发疼,叶寒抱着他帮他揉了一会。大福从树上垂下个脑袋,看叶寒和方易很自然地亲吻,然后一起起身去溪边洗脸。
对于大福是青龙以及大福会说话这一点,两人都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诧。如果家里的野猫可能是白虎,那灵气那么足的蛇是青龙也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方易关注的重点是,大福能不能化出人形。
他一路不断跟大福聊天说话,想让大福开口。他对大福的声音十分好奇。常婴化成人形之后是少年模样,大福是什么样,它的声音又是怎样的,方易一有空就琢磨这些事情。白虎形状的常婴没法顺畅说人话,但蛇形的青龙可以,是否说明青龙比白虎的修为要深一些,化成人形之后至少也应该是个青年模样?
但大福始终不肯说话。白春水有些得意:“他是不会在你们面前开口的。”
“因为声音太难听了么?”叶寒说。
“不是!”白春水将大福抱在怀里,“因为他只说给我听。”
“Yoooooooooo~”方易一脸坏笑。
完全不了解二次元文化的白春水问他哟什么。
“你没上过B站?”方易问。
“没有,什么是逼站?”
方易语塞,摆摆手:“算了,解释不清楚。”
三人一蛇继续往上走。
西南部的省份多连绵山脉,将无数秘密和精瑰奇景蕴于胸中。
他们登上山头的时候,余辉正往山间缓慢沉落。金红色光线像是被某种容器缓慢收束,云层迅速变色,天空的色彩平和过渡,不过分耀眼,却异常温柔。
“重明鸟是很爱玩的神兽,有一些孩童心性。”白春水说,“它喜欢辽阔天地,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喜欢自由。所以让它跟着你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方易点点头。
他其实已经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收服一只自己的兽灵了。和叶寒这样手牵手在天地间游荡,心里已经很满足。他现在对重明鸟的兴趣大于收服他的乐趣。方易所见的神兽不多,书上和从叶寒那里听来的故事倒是挺丰富。他倒是希望能尽量见到多一些神兽,增长见闻。
而多见一些神兽,说不定其中就有了不起的家伙,能让叶寒正在不断衰竭的器官停止步向死亡的步伐。
想到这里方易连忙疾走几步,拉着叶寒的手。叶寒正和白春水聊天,顺手把他牵着,慢慢跟随白春水往山崖上走。
天色完全沉下来的时候,星和月都出来了。
不圆满的弦月远远挂着,有星光疏朗。
“山里很安静。”方易说,“和你们那边很像。”
“像吗?”白春水四处张望,笑道,“不太像,比我们那边好多了。”
他坐下来认真问:“你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有的。”方易也学白春水的样子坐下来,“你那天为什么会回来帮我们对付老鬼?”
“因为容晖给我传讯。他告诉我叶寒和你有危险,许多人都有危险。”白春水低着头扒拉地上的石块,“老鬼太危险了,光凭叶寒和容晖,还有半吊子的你,是根本打不过的。叶寒是我兄弟,我是为了他才回来的。”
“可是叶寒跟我说,他和你有一个承诺,你如果帮他对付老鬼,他就不要你还钱了。”
白春水:“……这和我说的差不多。”
“兄弟和债主差别很大啊。”方易笑着说,“既然老鬼这么危险,你们俩,还有常婴,以前怎么一直没出手?”
白春水看了他几眼,拍拍他脑袋说,你弄错了一件事。
“我是个孤儿,出生的时候母亲被恶灵反噬,父亲为了救我也没了命。我小时候非常苦,而且因为不懂得缚灵的技法,又常常能见到恶灵,所以总是被攻击。如果没有老鬼,我早就死了。”他指指叶寒,“他也是一样。不能分辨灵体善恶的灭灵师等于没有作用,灭灵师家族不会留他的。资源有限,工具有限,没有用的孩子要不被遗弃,要不就被隐秘地杀死。”
方易有些吃惊。叶寒从未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所以你明白了么?我也好,叶寒也好,都没有恨过老鬼。相反,我们是感激他的。常婴就更加没有怨恨老鬼的理由了,它是凌驾于你我,还有这世上绝大多数生灵的存在。你会去怨恨一只蚂蚁,一只蚊子,一只毛虫,然后为了怨恨大张旗鼓吗?”
方易沉默很久才接着问:“你们感激他?”
“我们感谢他。他不以收留我们为桎梏,甚至我和叶寒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老鬼是有野心的。他想做很多的事情,但光靠他自己做不了;他想控制很强大的资源,同样光靠一个人也是做不到的。所以他需要依靠缚灵师和灭灵师的能力。”白春水捡起两个石子,夹在指间,亮给方易看,“明白么,这个石头表示他对我们有恩,这个石头表示,我们知道他并不在乎我们的生死,只是想利用我们的能力。”
“……我好像有些懂了。”方易说。
“这两个石头都放在我们心里,有时候这边大一点,有时候那边大一点,如果没有别的冲击,我们可能会一直这样矛盾下去。”白春水说,“然后你出现了。你让叶寒意识到,老鬼不仅想利用我们,还会以更加不齿的手段来达成目的,而且这个手段会威胁到他珍重的人,所以他做出了选择。他是为你而做出选择的。”白春水将一块石头放在地上,“但他心里也一样明白,老鬼当初的恩情没办法抹去,也没办法忘记。所以在老鬼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的时候,他可以为了你而出手去攻击他。但在别的时候,他做不到。”
白春水指指自己:“我也做不到。但叶寒真的是我兄弟,你也知道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而且我和他第一次出任务就是一起搭档,也是从生死里走过来的伙伴。我不可能看着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