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源继续说道：“我不太希望爱人过度暴露在大家面前，所以这件事还请你保密，好吗？”
小保姆拼命点头。
入夜之后，纪柔的情况越来越糟，小保姆再次联系了管家，可唐家显然没有再派人过来的意思，直到后半夜，纪柔孤独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办理好了一切手续，她的遗体被直接送到了市殡仪馆。
祥寿和这边有业务联系，经常来跑的人都和殡仪馆的人认识，等到纪纱打点好了关系，纪柔的遗体就被直接送进了火化炉。
冬天后半夜的殡仪馆大厅寒冷彻骨，好在程星源出门的时候给她带了件厚重的外套，但坐在冷冰冰的塑料椅子上，纪纱还是觉得那股凉气从脚心直往身上窜。
程星源把她的手拢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老公陪你聊聊天。”
纪纱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说了一句，“今天是大年初二，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外婆还在的时候，家里两个人吃不了多少，就算是过年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四道菜，对儿时的纪纱而言，每次桌上出现四道菜的时候，就意味着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其中就包括大年初二。
“家属楼里有很多老人，初二的时候有总是热热闹闹的，外婆也像他们一样，做好了菜等女儿回家，可是她的女儿从来没回来过，一年又一年，每年初二她都从早等到晚，等到夜深了，菜变凉了，仍旧什么都没等到。”
“在我的印象中，外婆只对我发过一次脾气。那时我还没上学，那年初二外婆依旧做好了菜，我也知道桌上的菜是不许动的，饿了的话厨房有单独的饭菜，可小时候嘛，嘴馋，桌上正好有我当时最喜欢吃的排骨，我就趁外婆不注意偷偷吃了一块。”
怕他听不懂，纪纱还特意说明了一下，“排骨比较油，等放凉了的时候盘子底下的油就会形成一整块，我扣下一块排骨后上面就会留个印子，一看就能看出来。”
程星源笑，“所以就被外婆发现了？”
“嗯。”说起自己干过的蠢事，纪纱有些不好意思，“外婆第一次朝我发脾气，把我吓哭了，外婆说着说着自己也抹了一把眼泪，大过年的，别家都是欢声笑语，只有我家，外婆抱着我一起哭。”
“以前我只知道外婆很想纪柔，但是那天过后我又有了直观的印象。外婆一直在骗自己纪柔一定是找了个好人家结婚生子，回娘家的日子……万一就回家了呢……”
湿热的气息呼出口立刻变成了白色的雾气，却又很快消散。
“之前你说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但是看到今天这个样子，纪柔会不会有片刻的后悔呢？我到医院之后，她有一段时间是清醒的，病房里只有一个新雇来的小保姆，甚至都不是为了照顾她，只是在她要死的时候能有个人通知唐家而已。”
“就算她对唐竹没有期待过，那唐明礼呢？好歹名义上的夫妻那么多年，临死都没过来看她一眼，所有的一切都听唐竹的安排，死后立刻火化，骨灰不得入唐家的祖坟。”
“只能说纪柔的眼光一直都很差。”程星源说道，“她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如果我收到的消息没错的话，唐家可能又要迎来一个新的女主人了。会不会领证我不知道，但人已经被唐明礼带回家了。”
程星源也有些感慨，“想要靠脸拴住男人真的很蠢，毕竟年轻漂亮的随时都有，她能用的手段别人也能用。也难怪她一直想要个孩子，有了孩子，就算唐明礼不再喜欢她，她也能用孩子继续捞好处，就是没想到，吃了这么多年的药，最后坑的还是自己。”
“不过我倒是应该谢谢唐竹。”纪纱稍稍坐直身体舒展了一下，“要不是她那么讨厌纪柔，我也拿不到她的骨灰。”
等拿到纪柔的骨灰后，程星源带着她来到江边。
纪纱将怀里的骨灰一点点的撒入江中，她不知道外婆会不会见到她日思夜想的女儿，只知道这是自己最后能做的一点事。
再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第六十章
纪纱在外面吹了冷风，回到家后身上开始发热，偏偏赶巧大姨妈又提前，整个人都糟透了。
她惨白着小脸缩在被子里，脑袋昏昏沉沉。
“来，起来喝点热的。”
程星源扶她做起来后，在她后面塞了个枕头，然后把手里温度刚刚好的红糖水递给她，“慢点喝。”
水里带着一点姜的味道，又放了几片红枣，纪纱小口小口的喝着，程星源还不忘吹自己一波，“你老公我亲自煮的。”
“嗯，棒棒的~”
纪纱喝完后躺进被窝里，身上还是不舒服，迷糊间，程星源也换好衣服钻进被窝，紧接着掀起她的衣摆，用自己滚烫的手心熨帖着她的小腹。
那股暖意顺着紧贴的肌肤传到了纪纱身上，或许有些心理作用加持，这么被他捂了一会儿，好像真的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我老公真好……”
她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睡的也很久，只是一觉醒来后，发现有一点血漏到了床单上。
程星源换好了新的床单，刚要把弄脏的拿出去，又被纪纱叫住，“你……先放在洗手间吧，等我休息好了自己洗。”
这种东西，她还是很不好意思让佣人去洗的。
程星源看了看手中换下来的床单，心中了然，“嗯，知道了。”
纪纱迷迷糊糊的又躺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卫生间那面传来的流水声。
她脑中有了个猜测，下地穿鞋走到了卫生间门口，往里一看，果不其然，是程星源正在给她洗床单，旁边的架子上还夹着一条刚被洗干净的内裤。
其实程星源和她的生活习惯是不一样的，纪纱也曾经幻想过他小时候的生活，可是除非程星源亲口和她说，否则，她根本想象不出以程家的条件，程星源究竟有着怎样的童年。
哪怕是父母离婚后，程星源跟着母亲一起去了国外，但物质条件上也从未和以前差过半分。
管家、佣人、司机等等等等，一大群人围着他的生活转，他只需要专注自己喜欢的事，其他的都有专人帮他打理的井井有条，他根本不用在这些琐事上花心思。包括程星源刚搬到公寓的时候，基本的生活技能都是从零开始慢慢学的，更别提像是做饭和做家务。
一直以来，都是程星源在慢慢适应她的生活，点点滴滴，方方面面，从未让她感觉到不舒服。
纪纱从身后抱住他，甜甜的叫了一声老公。
“怎么起来了，还难受吗？”床单洗到一半，程星源不好撒手，“快回去躺着。”
“已经舒服多了，下地溜达溜达走一走。”但纪纱现在跟走一走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环着程星源的腰，一直不放手，“等明天我再好一点，给你烤小饼干吃。”
程星源就笑，“做家务能换老婆亲手烤的小饼干，值了。”
……
初十那天，是纪柔名义上的葬礼。
唐明礼几乎给所有人都发了请柬，包括程家在内，但前来送请柬的连门都没进来，直接被拦在了大门外。
这场宴会虽然是纪纱策划，但流程那边都有唐家专门负责的人来完成，她只需要出方案，也不需要到场，所以当天发生的事也是从裴语汐那边零散听到的。
一场名为葬礼实则相亲的宴会，唐竹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唐明礼看中的是个白手起家的优秀后生，那人也是个有野心的，能力不错但人品有待商讨，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看中了唐家手中还仅剩的那点关系网。
唐明礼和唐竹父女两个都不是能撑起家业的人，所以唐家才会衰败的如此迅速，而这个人能够改变唐家的现状，双方对此都很乐于接受。
除了唐竹，事已至此，她的意愿或者想法已经不再重要，如果以后没什么大的波折，这个人就是她未来的丈夫，一辈子那么长，却似乎可以一眼看到头了。
还有程星源提过的、唐明礼的新伴侣，宴会那天她小鸟依人的陪在唐明礼的身旁，待人接客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至于纪柔，在这个原本是为了祭奠她的日子里，没有任何的存在感，甚至要不了几天，新的女主人将把她在这个家里生活过的痕迹全部抹去，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