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碧若正好希望有人打岔让这对叔侄止哭呢,好家伙,我六个月的儿子都没有这对叔侄能哭呢!于是点头说道:“进来吧,寻了快点走。等会重新开宴,你们准备上来唱一折《满床笏》。”
别唱什么牡丹亭了,曲是好曲,就是太凄凉了,还是《满床笏》喜庆吉利些,正好祝智百户高升。
“是。”伶人匆匆走到方才唱戏的地方举着灯笼蹲在地上寻找花钿,不知不觉靠近了沈今竹叔侄。就在这时,一双皂色的男靴停在伶人面前纹丝不动,伶人移步,那人也移步,伶人不得已匍匐在脚下跪着,低声说道:“这位爷,小的花钿就在前方凳下,还请行个方便,让小的过去。”
那人说道:“找花钿是吗?你的花钿已经被我捡到了,就在我手里,你起来拿吧。”
伶人缓缓站起抬头,赫然看见智百户就站在面前,拦住了沈家叔侄,手里还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智百户冷冷说道:“你身上的戏衣和脸上的粉末油彩和刚才唱牡丹亭的闺门旦一模一样,但是声音和身形稍有差别,你不是他。我也是学过戏的,别人瞧不出来,我却能看出来,你是谁?”
这变故来的太快,朱希林赶紧移步出来,护住徐碧若和沈家叔侄,并吹起竹哨示警,只要和娘子出行,他是必定会带着暗卫的,徐碧若是如此矜贵,千万不能出事,否则他可承受不住岳父魏国公的滔天怒火。
竹哨尖锐的嘘声响起,很快从四面八方涌进平民打扮的暗卫来,亮出手中兵器,将徐碧若等人护在中心,那伶人见大势已去,竟然也不慌忙,涂着粉墨油彩的脸迸出狂热的笑意来,双手在衣袖中摸索着,居然笑着往智百户的弯刀走去,“我是谁?你们这个贵人如何知我们这些无名小卒的名字呢,老天不长眼啊,你们这对叔侄竟然一次次逃过了——”
不好!站在最前面的智百户敏感的闻到火药的味道,看见徐徐轻烟从伶人衣袖里冒出来,他是刚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本能觉察到危险,他瞬间弃了刀,扯起伶人戏服的水袖飞快的相交在一起,围着伶人的腰腹打了个死结,伶人的双手困在衣袖死结、捆在腰腹上不得出!
那伶人大惊失色,奋力挣扎着,朱希林领会道智百户的意思,他是武进士出身,生的高大威猛,臂力惊人,猛地冲出去抓着伶人的双腿像轮铁锤子般将伶人整个人抡起来,往窗外扔出去!
轰隆!
只听见一声炸响,伶人被困在衣袖的炸弹炸开了!火光四溅,碎肉、血光和衣服的残片在秦淮河上空爆炸开来,将夜空映衬的血红,伶人坠入秦淮河,朱希林的护卫们跳水撑船过去打捞伶人,不一会便将伶人的尸首拉上岸去,这伶人居然是个女子,左手被炸断了,连腹部的皮肉都被炸碎,双目圆睁,已经断气了。
这炸弹威力惊人,若真被伶人得逞,冲到人群中引爆了,纵使有诸多护卫拼死保护,沈今竹等人也难免会受伤的。幸亏智百户慧眼识破了此人的伪装,看出她不是方才唱戏的伶人,还眼疾手快将炸弹困在她自己身上不得出,而朱希林也配合默契,将这个人肉炸弹及时扔到秦淮河上。
也幸亏窗边就是秦淮河,若是车水马龙的街市,这人体炸弹在外头爆炸,肯定会殃及无辜百姓!
伶人脸上的油彩被秦淮河水冲走,素面朝天,双手和腹部被炸烂了,脸上没有受伤,刚断气不久,面容还没变形。朱希林怕吓着徐碧若,坚持不让她看尸体,而沈今竹撑伞过去,一扫刺客的脸庞,此人是个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面容尚且有些稚气,但轮廓却极其熟悉,智百户问:“沈小姐认识刺客?”
沈今竹点点头,“虽没见过她,但她长得极像以前伺候过我的丫鬟金钗,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刺杀我们叔侄,肯定是金钗的亲妹妹。金钗一家背主,里应外合在鸡鸣寺绑架了我,后来金钗和她哥哥、爹爹都死了,听说她的母亲早就带着弟弟妹妹跑了,不知所踪,现在她妹子以命相搏刺杀我和三叔,定是要来报仇的。”
一旁的沈三爷听了,心里大呼:你们搞错了啊!杀你全家的是国公爷,你们盯上我们叔侄是怎么回事?果然是柿子挑软的捏,国公爷一家连出嫁的女儿都有护卫跟着保护,我和可怜的侄女就没有这个待遇了,所以你们就盯着我们叔侄动手?!
就在这时,徐枫遥遥沿着秦淮河拍马飞奔过来,看见伶人的残肢躺在岸边,姐夫朱希林抱着二姐不让靠近,而沈今竹打着伞辨认尸体,看起来有惊无险,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他旋身下马,跑到沈今竹身边,连声问众人发生了什么事情,沈今竹不说话,看着刺客的尸首出神,沈三爷却没有这么镇定了,从刺客扮作杜丽娘的样子进门说起,到朱希林将刺客连炸弹一起扔出窗外。
徐枫听了,脑中立刻还原的现场,说道:“刺客借着找花钿靠近三叔和今竹,定是想将炸弹在你们叔侄底下引爆,同归于尽。”
“可不是嘛!”沈三爷顿足道:“这刺客好生歹毒,我们叔侄两个招谁惹谁了?当年又不是——”沈三爷自己话说一半就顿住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说侄女沈今竹被人绑架的事情,金书铁卷就更不能说了!现在还指望瞻园出面保护他们叔侄呢,可不能捅破翻脸了!
金书铁卷失而复得之事,除了经历此事的沈佩兰、沈三爷、徐柏等人,徐碧若、朱希林、包括徐枫都是不知道的,魏国公为了掩盖此事,对他们只是说宋校尉和金钗等人为了图财,理应外和,背主绑架了沈今竹,沈今竹几经磨难逃出来,却又被宋校尉掳走灭口,幸亏他们及时赶到,除掉宋校尉,救了沈今竹。徐碧若和徐枫身为人子,肯定不会怀疑父母的,何况他们也亲眼看见父亲身先士卒跑在前面,亲手杀了宋校尉。
可是事隔三年,沈家叔侄居然再被袭击,而且当场徐碧若也在,若这金钗的妹妹是为了报仇,为什么不选择徐碧若呢?为什么还要盯着这对叔侄?徐碧若和徐枫相视一眼,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而沈今竹也想的差不多:金钗一家三口不是杀的,玉钗是死在自己人宋校尉手里,只有圆慧是我们叔侄联手除掉的,金书铁卷也完璧归徐,论理我们叔侄已经撇清了啊,你们有本事去找魏国公去好不好?总是纠缠我们叔侄做什么?难道——那个圆慧是大有来头,他的亲朋好友要找我们报仇?可是等待三年首次出手的,偏偏是金钗的亲妹妹!这真叫人费解!冤有头债有主,找错了债主是要闹怎样?
沈今竹陷入沉思,沈三爷过去牵着侄女的手,接过雨伞遮住他们,此时秋风秋雨袭来,叔侄两个不由得更靠近了些,竟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了,朱希林带来的护卫自然都是围着徐碧若夫妻还有小主人徐枫,明知刚才遇险的其实是沈家叔侄,但是他们一家子才是保护的重点。
这是智百户牵着马过来了,说道:“沈三爷,沈小姐,你们要往何处去?马上要宵禁了,我送你们吧,我身上有城北大营的腰牌,可以通行无阻。”
恩人啊!沈三爷和沈今竹再次携手向智百户深深一拜,沈三爷感激涕零说道:“今日若不是智百户识破了刺客的伪装,可能此时躺在秦淮河边的就是我们叔侄了,恩人啊,请再受我们一拜!”
“不敢当的。”智百户忙扶起沈三爷叔侄,说道:“今夜也是碰巧了,我以前学过戏的,就立刻认出来了,再说今晚是朱指挥使大人及时将刺客甩出窗外,我也只是出了一半力而已。”
沈家叔侄转过身去,要拜谢朱希林,被脸色还有些发白的徐碧若拦住了,说道:“哎呀,我们两家早就是一家人了,一家子人不必这么客气,谢来谢去怪没意思的,希林不把刺客扔出去,难道任她在酒楼里炸开么?我们都会受伤的。今夜出了人命,又是炸弹,闹出这么大动静,南城兵马司的人马上就来了。沈三爷,为了安全起见,今晚您就不要回八府塘了,和今竹一起随我们去东园住吧。
那里安全僻静,好好压压惊,瞻园的人也马上就到了,你们放心,我们徐家一定会查出个所以然来,除去后患。”
这是徐枫也走过来说道:“还不知道刺客有没有同党,沈三叔和今竹一起还是去东园暂住吧,那里守卫森严,先避一避,我——我们会调查到底,不放过一个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