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外敌来袭还是祸起萧墙?
牧月看着山上一片火海,各种情愫齐上心头。
她的半个童年和整个少年都在那里度过,碎魂堂收容她,养她,教她握紧武器,将杀人看成一种常态,一种存活于世的职业,而后,又伤了她,提醒她只是一枚别人随意挪动的棋子,制约他人的把柄,她恨这里,但又心存感激。
柳姨带她出狱后,她几乎不敢相信前一刻那个在囚牢毫不犹豫刺向来者的牧月就是她自己,此时
此刻,即使是刑堂百般折辱她的那对男女站在面前,她也不会动手使出杀招。
如无必要,结束一个生命,对她而言是很困难的,何况来者很可能是曾今亲密无间的星无遥。
杀戮,很多时候不会解决任何问题,但又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丘止柔和陆翔回积怨已深,公山堂主精力不在堂内,而是跟顺项潜山在军界政海沉浮;碎魂堂分崩离析,刀剑相向已成定局。还有何清阙的野心,并不是和花自妍长相厮守就能满足的。
有人下棋博弈,就要移动棋子,刀剑相向也好,暗度陈仓也罢,先死掉的,必然是棋子,而不是博弈者本人。
星无遥是陆翔回直属弟子,他不能违背师命,毒杀鲁瞬不得已而为之,能保住牧月一条残命已经很不容易;人面桃花之毒,星无遥只和牧月说过,柳昔云原谅了他,还为他开脱,她服下的人面桃花肯定是央求星无遥给的。
柳昔云告诫她不要为恨而生,那她该为何而生?
柳昔云可以为爱而死,而她牧月绝对做不到,她有太多的不甘心,自幼做替身,后来做了杀手,总归都是随时被人牺牲掉的棋子。
她不要做棋子,可是下棋人的角色她还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担当。
如果,跳脱这个无边无际的棋盘呢?
鱼儿跳出沟渠,迎接它的,是池塘;跳出池塘,脱离了方寸之地,也不过是条河流;顺流而下,归依大海,大海并非自由之地,它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和沟渠池塘比起来,其残酷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向上,是刀山火海,向下,是万丈深渊。
该何去何从?
牧月抱膝坐在玉遥河边,就像以前无数次午夜垂钓,只是这一次,她是一个人,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和灵魂。
爆炸声依旧继续,刀剑相接,隔着数里都能听得很清楚。渐渐的,河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从上游处流下数具残肢和尸体,其中有一个是牧月有过几面之缘的玄青门弟子,牧月将尸体拖上岸边,死者喉间穿着一只漆黑色的箭矢,箭头箭身都是精铁打造,剑尾刻着“修罗”二字。
今晚的动乱不是碎魂堂内讧,而是修罗门偷袭碎魂堂?牧月心念一动,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紫菱河上和护卫青冉诀别梦魇般的那一夜,火红的焰火,插满箭矢的船只,河水被鲜血染得通红……。
58
大结局——碎魂殇 ...
牧月拔出精铁打造的箭矢,这种箭矢太过沉重,冲击力有余,但是射程有限,死者一定是被近距离突袭,瞬间一箭穿喉。
如此看来,修罗门的人已经在堂内潜伏多时,方才三记焰火,就是行动的讯号,碎魂堂猝不及防。
可是碎魂堂在玉遥山百余年,四周机关重重,而且有潜伏的侍卫轮流当值,牧月在这里生活数年都没有搞清所有机关陷阱,很多地方对她而言都是禁区,修罗门怎么会轻易的闯进来?
一定是有内应!牧月攥紧箭矢,拇指和手掌的伤口再次濒开,剧痛挠心。
“看来,我还是来迟了。”
牧月心中一惊,太大意了,身后什么时候来人都毫不知情,此时若对方暗中偷袭,她早就成为玉遥河里漂流的尸首,她缓缓回首,黯淡夜色下,灰蓝色短袍,罩着黑色软甲的项潜山风尘满面,不远处跟着数十个同样打扮的护卫。
项潜山递过一张写满字的羊皮卷,“上月在紫菱城,你托我去查休国杀手组织修罗门,现在已近有了结果,不过——。”
项潜山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碎魂堂,低声道:“修罗门察觉到他们的底细被泄露,干脆先下手,在今夜覆灭碎魂堂。”
牧月展开羊皮卷,里面的人名大多都很熟悉,她猜到有内应,却没想到……。
方才项潜山模模糊糊看到河边的女子是牧月,以为她偷偷跑到河边钓鱼消遣恰好躲过了碎魂堂覆灭一劫,如今走近过去,眼前的牧月,不再是那个以前明媚懒散,如秋日午后的阳光。
两条夜色都遮盖不住可怖的伤痕交叉在她的面颊颈部,而后又向下延伸纠缠,一月不见,她瘦了许多,宽大的麻布衣衫几乎能无风而动,神情三分哀伤四分决绝,加上看到修罗门创立始末和名单之后的三分震惊。
她的眼神让项潜山想起了儿时在军中随叔父项雄外出狩猎时的情景,他射中了一头黑狼,黑狼呜咽一声,剧痛倒地之后,回头将咬着腹中的箭矢拔了出来,血液簌簌的溅到草地上,项潜山再次引弓,黑狼听到弓弦张开的声音,它冷冷的瞅了项潜山一眼,艰难的站立起来,定定的看着他,那个眼神,和现在的牧月何其相似!
项潜山心中一怔,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秋日午后的阳光变成了血腥冰冷的河水?他的目光从牧月伤痕处挪开,“修罗门的创始人是碎魂堂的左右使陆翔回和戚杳然,碎魂堂这个低调的杀手组织承载不了他们的野心。十几年前,他们联合了以往堂内退役的杀手,豢养死士,在休国建立了修罗门,起初他们无心与碎魂堂分庭抗议,在悠国行事都小心谨慎,所以公山寂和丘止柔都没有觉察。”
“公山堂主在军中任职,和我组建风林骑兵和斥候营,很少过问这里,一切事务都交给丘止柔打理,丘止柔和陆翔回一向不和,戚杳然从中和稀泥,本来碎魂堂势力均衡,相安无事,可是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均衡。”
牧月手心一颤,“是何清阙,他要权势,要娶花自妍,所以架空了丘堂主,毒杀鲁瞬,连我也被陷害关在刑堂。”
原来如此!牧月是从刑堂逃出来的!难怪伤痕累累!项潜山了然于心,眼中掠过一丝怜悯,“何清阙的野心,并不限于此,他真正的身份是休国十七皇子,幼年随母亲回家乡省亲,被刺客追杀流落悠国,和你一样为避祸来到碎魂堂,五年前他和陆翔回合作,利用陆翔回在休国的势力,为重回皇宫铺路。他身份特殊,绝对不会娶一个江湖女子,花自妍是陆翔回义女,亲近她可能不过是稳住陆翔回。对于陆翔回而言,花自妍其实就是安插在何清阙身边的最合适的棋子。”
牧月垂眸看着手中修罗箭,“难怪碎魂堂今夜会一击即溃,四周机关守卫形同虚设。陆翔回在碎魂堂的弟子人数最多,他们大多是修罗门安插在碎魂堂的内应,那年蝙蝠洞里死去的玄青弟子,可能就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被戚杳然灭口,我亲眼看见戚杳然石灰池里洗去血迹,还把此事告诉最为信任的何清阙……。”
“那时他没有杀你?”项潜山哑然。
“嗯,他将我赶出玉遥山,是我自己又跑回去的。”牧月苦笑一声,“如今看来,那个时候他已经选择背叛修罗门,逐我下山,其实是打算放我一条生路,是我自己蠢,自寻死路,选择留在碎魂堂。”
“河流而下半里,有我的马匹,你速速离开,去找魏行语,他是你们昫国玫瑰党的人,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奚帝城主,修罗门和何清阙都不敢动你。”项潜山脱□上的软甲给牧月,“一路小心,玉遥山很可能还有修罗门的人伺机而动。”
“要我走?那么你呢?”牧月没有推辞,系紧软甲腰身的襻带。
项潜山看着远处的火光,“还有十几个兄弟在那里,我不能丢下他们。”
“我也不能就这样离开。”牧月背上箭篓长弓,“我要知道真相。”
……
碎魂堂,紫竹林。
近一百个黑衣人的手持劲弩,箭头直指竹林一群喘息未定的碎魂堂的幸存者。
“公山虚,你已经退无可退,你命令他们放弃抵抗,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陆翔回大胜当前,神情飞扬。
公山虚木然的表情一成不变,“我还没死,碎魂堂大半杀手在玉遥山之外,我早就放出信鸽,背叛师门者杀无赦,你能活多久,就恐惧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