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鸽子受惊飞到我肩膀上,接着有人从侧翼袭来,我听见风声就拔剑直刺,我的速度并不快,还大声告诉他找错目标了,及时收手,可是星无遥挥剑替我挡住了攻击,他躲闪不及,被青梅剑刺透心脏。”
“星无遥觉察到变故,便拉我的手,贴着洞壁往洞口深处走去,期间我们都被同门所伤,后来戚左使打着火把进洞,大家才停手。”
“出洞口的时候,我估摸距离,只有颜渺是倒在洞壁旁边的,所以我杀的人肯定是他,后来玄青门禁止谈论蝙蝠洞,可他的哥哥颜彤一直介怀,在演武中从不留情。”
牧月缓缓的站起来,“那天他刺中我瞬间,我好害怕的,我不想杀人,可是更不想死。今天醒过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枉死的颜渺,便来到这里……看看他。”
何清阙轻叹一声,“你孤身一人来蝙蝠洞,和星无遥费劲心思掩盖的事情,就不怕被人怀疑么?身在碎魂堂,剑下的亡魂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夕阳慢慢被敛进云层,山谷的风渐大,吹的牧月斗篷振振作响,修长单薄的身体被带的晃
动起来。
“那天死了四个人,在山洞的每个人几乎都有伤,可是……可是我们一起在玄青门训练多年,对彼此的手法都熟悉,在那种环境下误伤无可避免,但造成误杀的可能性还是很小,怎么可能同时死四个人呢?我看过他们的尸首,虽然死因各不相同,但都是一剑致命。”
牧月注视着何清阙的眼睛,小声说道:“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推测,这三个人不是意外误杀的,而是故意而为,或者至少有一个是被人设计谋杀,平时在玄青门动手不方便,在这个黑洞里解决掉,掩人耳目。而且动手的人必定熟悉蝙蝠洞,功力比一般人高出许多,事后将这件事情草草了结,严禁私下议论此事,甚至蝙蝠洞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这一切都指向……。”
“左使戚杳然。”何清阙说道,“不过最后你们都看见了是戚左使打着火把进洞。”
“戚左使负责安排我们的练习,蝙蝠洞就是他的主意,还没有让鲁瞬准备甲衣,他的功力高出我们许多,又对我们技艺了如指掌,他完全可以在杀人之后退到洞口,又打着火把进来啊。”牧月急切的说到。
“口说无凭,你没有证据。”
“可是我知道碎魂堂附近只有一处洼地是石灰池。”牧月举起手中的青梅剑,“想要让显影水检测不到血渍,最好的方法就是石灰水清洗,而我躲在树丛中亲眼看见戚左使将他的兵器泡在石灰池里。”
何清阙看了牧月好一会,说道:“你怀疑戚左使杀了他们,难道你就不怀疑有人借机陷害戚左使?借他的兵器杀人,然后送回去,栽赃嫁祸,就如同你说的那样,一旦公山堂主决定深究,戚左使必定疑点最多。”
牧月一怔,喃喃道:“是谁和戚左使有那么大的冤仇,犯险去陷害他?”
“蝙蝠洞一事,公山堂主、老师、陆右使、戚左使都不深究,肯定有你我都不知道的原因,你现在不仅不能自保,还跟踪戚左使,独自调查。即使真相正如你所说的又如何?碎魂堂历经百年,其中的恩怨情仇有谁能一一了解?所谓真相又有何意义?也许你知道真相的那天就命归黄泉,谁都救不了你。老师和我,柳姨,甚至鲁瞬、星无遥都会被你连累。”
“你该知道的事情,会有人告诉你,你不该知道的事情,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即使知道也要努力忘记。”
“五年前我和老师将你带到玉遥山,也许就是个错误,你现在就离开玉遥山,我会去给堂主一个交代。”何清阙指着山脚下的小路。
何清阙从未对牧月这般严肃的训话,牧月听完最后一句话, 慢慢抬起头来,心中徒然的刺痛远过于那天颜彤的一剑,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我不要离开这里。”
夜晚降临,赶走最后一丝阳光。
新月初升,清冷的光亮笼罩着玉遥山,他们隔着洞口相对而立,可是牧月觉得离的很远,安静的洞口开始有蝙蝠飞进飞出,时不时的隔断两人的视线。
“我不能。”牧月突然冲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乞求的看着他,“带我回去罢,我不要走。”
何清阙低头看着她苍白纤长的手指,指甲还是自己昨天刚刚替昏迷中的她修剪的,细细的磨成漂亮圆弧型,此时因为激动发力,双手颤动,依稀可见手背上突起的蓝色血管。
何清阙缓缓、坚定的挪开她的手指,被推开后牧月又死死的抓住,迎来的是何清阙更加坚持的决绝。
反复再三,牧月终于放弃了,她从未感觉都如此的屈辱和无助,眼前的一片模糊,脑子里也嗡嗡作响。
她仰天闭上眼睛,倔强的不让泪水流下,不停的在心中告慰这只是一场梦、这只是一场噩梦,何清阙怎么会弃她而去呢?不要哭、不要哭,再过一会就会醒过来,何清阙会笑着给她一些玩物,柳姨会端来喷香的米粥,嗔怪她又贪睡起晚了,好了、好了,从现在现在开始数数,一二三,醒过来,她会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眼前会见到鲛绡帐飘逸的蔓草图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
牧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噩梦里,周围一切都没有变,寒冷的晚风,鬼魅般的蝙蝠,只是何清阙不知何时离开了,剩下她孤零零像个傻子似的站在断崖边上。
子夜,玉遥山脚下。
前方的怪石似曾相识,看来是迷路了,又回到原路,牧月心思恍惚、跌跌撞撞在密林里乱闯,已经很疲倦,但是她一刻都没有停下脚步,似乎觉得不断前行才能将莫名的痛楚甩在身后。
身上的斗篷是青姨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在那个寒冷的午夜青姨细细的把她裹在里面,让她乖乖的留在船舱等,青姨再也没有回来,那个时候她觉得这件斗篷好大,几乎可以当被子用,而现在披在她的身上正合适,五年了,她又是孤身一人,就像这条路,走来走去,还是回到原点。
被杂草绊倒,牧月在空中往右一个旋身,才避免撞到前方锋利的岩石,趴倒在地上的瞬间,徒步的辛劳和疲倦一下子占领全身,她试图爬起来,但全身乏力,就干脆滚到岩石下方的背风处,蜷缩身子休息。
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黄昏的决绝和对未来的彷徨又趁机侵入进来,蚕食着她,生活了五年的止园那么突然的对她关起了大门,没有了他们的庇护和纵容,就像冬天突然被揭去棉被,骤然的寒冷让她几乎无法思考,越想慌乱。
不!不要再去想!不是很累了么?赶紧睡觉吧,明天……唔,明天……。
疲倦终于战胜了痛楚,她很庆幸自己睡着了。
远处的丛林里过来一个白色小动物,爬到岩石边缘的时候直接滚了下来,无声的摔到牧月身边,它在地上滚了一圈,恰好牧月胸前,警惕的退后一步,用鼻子嗅嗅,可能是觉得这里很温暖,它便钻进斗篷,埋进牧月怀里,睡梦中的牧月也感到这突来的温暖,下意识的紧了紧斗篷,搂住了它。
清晨,牧月被温暖潮湿的舌头舔醒,睁开眼睛,蹭的一下就坐起来,“小狗?咦,居然是只小老虎!”
趴在眼前舔着爪子的是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白虎,通体白色,只有圆圆的脑袋和四肢上有少许的黑色斑纹,粉红色鼻头,圆溜溜的蓝色眼睛骨碌碌的打量着牧月。
牧月慢慢站起来,飞上岩石,白虎虽小巧可爱,毕竟是只猛兽,况且大老虎随时可能出现,必须乘早离开这里。
在树林里一路狂奔,不顾不得小白虎是否跟上,前方传来小溪潺潺的流水声,青梅剑拨开荆棘,正是熟悉的玉遥河,双手鞠起清冽的河水淋在脸上,滋润干裂的嘴唇,她朝着水面的影子微微一笑,带着些许伤感和落寞。
饥饿苏醒了,肚子里发出轰鸣声,她从昨晚就没有进食,舔舔嘴唇,觉得这里的水和平时不同,带着淡淡的腥味,环视周围,发现不远处的鹅卵石滩躺着一只白色的大老虎!四肢僵硬,肚子被撕开,肠子拖出去好远,已经死去多时了,身边还有一只小白虎,和刚才碰到的一样大小,被咬断喉咙,蜷缩在母虎身边,血迹从鹅卵石缝中一直延伸到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