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番外(23)

“我叫杨涛,你忘记了吗?我以前见过你。”组长的熊掌轻轻地放在邬玉志的眼前。

“这是我们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杨涛。”旁边有警察补充道。

“哦,有点眼熟。”邬玉志吃吃一笑,并不当回事,“大概是你们局里有太多这局长那局长了。”

“怎么说话呢你?”旁边的警察不爱听了,放下筷子瞪着邬玉志。

“吃完。”邬玉志拍了拍杨涛的肩膀,嬉皮笑脸道,“下午搞什么活动?”

这哪里像受害人家属。

小憩过后,杨涛带领邬玉志来到法医科,简单地介绍了法医在案情里承担的工作,便将具体情况介绍交给法医科的负责人了。法医领着她走进停尸房。停尸床上没有尸体,只有一根一根像尖刀似的白骨,那是邬抗的遗骨,虽然没有写名字,但邬玉志觉得,每一根骨头上都长了像爸爸一样清澈的眼睛,注视着她缓缓靠近,期待她的拥抱与安慰。她双拳紧紧捏着停尸床的边沿,极艰难才将目光移开,移向尸骨旁的遗物,一块破碎的上海牌的手表的残骸,一双皮鞋仅剩下几块皮面还沾着水泥疙瘩,黯淡无光的金属皮带扣零件散碎地摆放着,一些破布是灰色的咔叽布。

“我昨晚见到他,就是穿这身衣服。”邬玉志眼睛发直。

法医说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着了魔似的盯着邬抗的尸骨。

“不能碰。”法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可是,邬玉志看见邬抗从对面走过来,他那么单薄、那么凌乱,十五年的冰霜都结在了瘦骨嶙峋的身体上,仿佛一座冰山向她袭来。

“爸爸,对不起!”巨大的愧疚感将她湮没,在这场悲剧里,没有人是无辜的,哪怕她自己。

法医伸手将她拉开,一时情急,力气用过了头,邬玉志神魂颠倒、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地,后脑勺砸在藏尸柜的尖角上,有一朵鲜艳欲滴的红花从她的后脑勺绽放开来。

Chapter 18

白学文和邬抗的拳脚相向成了冰晖和玉志之间不能说的秘密,他们三缄其口把这个秘密隐藏得很好,却总是从对方闪烁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嘴唇里读出背叛。梧桐落叶渐碎,和光同尘而去,秋天尚未销匿,冰晖与玉志之间却早早地结了一层薄冰。

校庆文艺汇演上,林锦璃帮邬玉志完成了当年没能与白冰晖合奏完的那首《升C小调第十四号钢琴奏鸣曲》。他们四只手二十根手指仿佛安装在同一具灵魂上,那么协调地坐在一条琴凳上,酣畅淋漓、珠联璧合、金童玉女。当两人站起来谢幕时,林锦璃手捧胸口、两腮通红,像小鹿般奔向舞台的中心,却突然被自己的长绸裙绊了一下,栽向台下。白冰晖眼疾手快,伸出长臂、拦腰一抱,顺势捞回。一支完美的圆舞曲将校庆汇演的气氛推向高潮。

“啪”的一声脆响,邬玉志回过头来,原来是坐在她斜后方的黄家死胖儿子在勾她的胸衣。她愤而起身,跑到队伍的最后头找到班主任。

“隔壁班的黄权耍流氓,他弹我的内衣带子!”

班主任刚大学毕业,有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跟学生没差别,听见邬玉志大喇喇地说出这话,脸蹭地红到脖子根,亦步亦趋地挪到隔壁班,叫来黄权。黄权当然不承认啦,还叫嚣是邬玉志用胸顶我的。被后头的几排男生听了去,传来一阵不小的窃笑,惹得主席台上发言的校长都侧目了。

“少瞎说!”班主任低声吼道,“邬玉志坐在那个地方,你坐在那个地方,你试试怎么用胸顶到你!”

“喏、喏、喏……就是这样。”黄权挺起他胸脯上垂着的肉团,对女老师耍流氓。

班主任厌恶已极,却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被恶心的肉蒲蹭了两下。旁边的男老师看不下去了,把黄权叫过去教训。班主任的红脸越发地涨红了,对邬玉志斥责道:“你也要好好反省,为什么别人就要来扯你的内衣带子!”

班主任的这盆“脏水”泼下来,令邬玉志从头凉到脚,她望着眼前一片片乌溜溜的头顶,仿佛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她在这潭死水里挣扎,却成了台上那些闪闪发光的人的小丑。她原本可以选择忍气吞声来保全自己的颜面,但她拒绝像叶芝那样以为只要保持沉默总会让伤害销声匿迹;她跳出来成为社会的异类,没想到要承担偏见的伤害;她只是选择了妈妈的反面,殊不知生如逆旅、殊途同痛。

午餐时,邬玉志一个人蹭在初中部的尾巴上。学校为了错开用餐高峰,将高中部的用餐时间推迟了十分钟。邬玉志在人群中翘首以盼,终于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白冰晖被同学簇拥在中央,并未注意到邬玉志。邬玉志猛然往前迈步,打算率先跟他和好,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她眼珠子一转,用平时不太灵光的数理脑袋计算着她和白冰晖的相遇的应用题:假设邬某以每秒1米的速度走向白某,白某以每秒1.5米的速度走向邬某,请问,多少秒后邬白二人会相遇?不对,这道应用题需要升级。假设邬某以每秒1米的速度走向白某,白某以每秒1.5米的速度走向食堂,食堂在邬白二人中间,请问邬白二人多少秒后会相遇?

答:不会相遇。

邬玉志加快速度,甩开两条短腿抢先一步到达食堂门口,守株待兔。这样,他一定会跟她打招呼,他必须跟她打招呼。她会借坡下驴,小小的傲娇便恢复曾经的亲昵。

“白冰晖。”突然有人喊道。

邬玉志的张开的嘴还没有发出声音,表情就已经僵硬在脸上了。林锦璃走上来,隔在邬白二人中间。

“邬玉志,你也在啊。”

“啊。”邬玉志回应了一下。

“嗯。”白冰晖也回应了一下。

然后三人走进了食堂,邬玉志发现自己竟然走出了一个同边。

邬玉志心神不宁地端着饭盒,如幽灵飘荡,正愁怎么凑过去,没想到神助攻顾念出现了。他招呼三人坐过来。白冰晖没有表示,林锦璃倒是很愿意凑这个热闹,硬拉着白冰晖往这边跑。邬玉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顾念如此可爱过,朝他展露了一个甜甜的笑脸。顾念羞涩一笑,从自己的饭盒里夹出一个鸡腿放到邬玉志的饭盒里。

“食堂今天吃鸡腿,你们来得晚了就没有了。”顾念用沾了自己口水的筷子抚摸了一番那个肥硕的鸡腿,“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们来,没给你们留,我就给玉留了一个。”

“没事,我们不爱吃鸡腿。”林锦璃意味深长地笑。

“你怎么知道白冰晖爱不爱吃?”顾念也笑得意味深长。

邬玉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顾念如此讨厌过。

食堂里响起一阵敲打碗碟的声音。学校每天都有值日生维护就餐秩序,在食堂无故敲打碗碟是不文明不礼貌的行为。戴红袖章的值日生走向噪音发生地,原来是黄权嫌饭菜难吃,正掀盆子啦。值日生走过去制止黄权,意料之中没有用。但今天反常的是,许明天竟然站在了值日生一边。虽然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异常清晰。

“大家都吃得好好的。”

黄权讶异地望向许明天,没想到他有一天竟然敢顶撞自己,几个小混混也抱手在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许老弟,今天真是长胆子了。邬玉志暗自为许明天担心,她想站起来,走到许明天跟前去。顾念和白冰晖几乎同时发现邬玉志想要管这桩子闲事,不约而同地下了命令:“坐下!”

“黄权不会放过他的。”邬玉志急道。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白冰晖严厉地说。

“对!”顾念站起来,说道,“我去。”

“你也给我坐下。”白冰晖站起来,向高中部就餐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我跟高中部的值日生说了,他会来处理的。”白冰晖说。

“哟,你跟他们说来处理,他们就来处理啊?这可是初中部的事。”顾念道。

“是啊、是啊,刚才黄权闹那么大声,高中部肯定听到了,要管早管了。”邬玉志跟着点头。

“怎么,你们不知道,白冰晖曾是高中部的学生会会长,因为高三学业忙才卸职的,这一届学生会当然会买面子的。”林锦璃笑道,“你们不知道白冰晖这么优秀吗?”

“知道。”邬玉志嘟囔道,“只是不知道这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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