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惆怅总是会忍不住地汹涌扑上来。
这晚,张满满和何玲睡在了她那张单人床上。
被子已经被换成了厚的,房间的窗帘露出了一道缝隙,稀薄的月光投射进来,让何玲看清了这个房间。
“一切都没变,还是老样子。”何玲经过了晚上的事情,精神虽有些疲惫,但这还是多年后头一次跟女儿在一起睡,还是有些睡不着。
很神奇的,自从上次同学聚会结束后,这句话她听到了好几次,还是从不同的人说出来的。
“我穷,没钱换房子。”
何玲突然被噎了一下,压在嗓子眼儿没说出来下面的话。
张满满脑子里却浮现出晚上何玲维护自己的样子,何玲年纪也不小了,五十的人了,虽然头发被染过了,但发根生长出来的地方还是能看出来一大半都是白的。
她的身材也没有年轻时候那么丰裕,皮肤带着点松弛,瘦了很多,其实何玲的身高在北方来说不算高的。
记忆中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女人,现在却跟自己差不多,穿着一身半旧不旧的衣服,挡在她身前怒斥着渣男的样子,与很多年前维护她的样子重叠。
不自觉的就鼻头一酸。
这么多年的隔阂仿佛就在那一挡中烟消云散。
其实自己过这么多年,心里还是向往着亲情的。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何玲均匀的呼吸,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当年我离开了之后,去了南方,找过工作,后来被个渣男把钱都骗了。”
“家里的钱都被你拿走了,说被骗就被骗么。”
合着他们家的钱都便宜渣男了。
“你跟晚上这个男的什么关系?”张满满转过头紧紧盯着她。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滞了。
何玲叹了口气,“算是个临时老伴儿吧。”
“他配吗,他还打你,我爸以前对你多好。”张满满气鼓鼓地从被子里双手环胸,继续盯着白色的房顶。
何玲身子一僵,嗫嚅道,“以前确实是我不对,这次回来也是他提议的,他说之前做生意失败了,需要一笔钱还账,还看上了一个更好的项目,想让我给他投资。”
“你不要再这么好骗了好么,还有之前要离婚,别人都说你有别的男人了,这是真的么。”这个问题困惑了她好久。
“或许,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吧,像你奶奶说的,我不安分,不适合结婚,没过多久就厌了。”何玲的声音低低的,“这么些年,我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很久,总是过一阵子就换个地方,接触新的人。”
“就没想过回来?就没想念过我么?”
“想啊。”何玲的声音仿佛都苍老了很多,“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有的事做了就没办法挽回了。”
当年何玲的离开,对整个家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对张满满尤为深重。
“我恨过你。”张满满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身边何玲的僵硬,“还想过在你回来之后好好地找你理论一番,我要过的更好,我要让你后悔抛弃我。”
但生活这么难,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她又觉得没意思了。
有些事情在当时做了,会觉得完成了心愿,过了很久之后再完成,却没有了当时的心境。
就像小时候喜欢一个玩具,撒娇打滚都得不到,心里喜欢的不得了。等到长大了自己有钱买了,却只是看一眼笑一笑,没有了带回家的念头。
“你知道你的名字的由来么。”
张满满摇了摇头。
“那代表着爸爸妈妈对你满满的爱啊。”何玲眼前仿佛浮现了一幕幕场景,从她怀孕开始,再到进入产房,怀里抱着孩子时的那种欣喜和对未来的向往。
虽然最后物是人非,但他们曾经深爱过这个孩子。
母女俩多年没有,在这一晚聊了很多,两人间难得地心平气和竟然还有丝温馨。
最后凌晨的时候才忍不住睡意。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围坐在桌前吃早饭。
何玲下楼买来了油条豆浆,讪讪地说,“不知道女婿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在她第一眼见到钟修齐的时候,就觉得这人的气度不一般,后来得知他是之前的邻居,就在心底更是觉得他家世惹不起。
“不是都说大城市上班族都喜欢咖啡面包么。”何玲见钟修齐丝毫没有介意,坐下就开吃的样子,有些惊讶。
“阿姨,我是杂食性动物,什么都吃。”钟修齐喝了口温度正好的豆浆,笑道。
张满满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他一下,哪有这样子说自己的。
何玲倒是放下了心,“那就多吃点,今天你们是不是还要去上班。”
“请假了。”
“我请了一天假。”
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说道。
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你们不用陪我,我待不了多久。”
“你又要走?”张满满把筷子往晚上一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音,皱起了眉。
“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和女婿了。”
“可是……”
钟修齐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钟修齐接通电话简短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很少有人会在这么早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肯定是什么重要的事。
第061章
“刚才是我派出所的朋友打来的。”钟修齐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咸菜塞进嘴里,“阿姨,跟您同居的男子,是个诈骗犯,年前刚卷款潜逃,现在派出所正在通缉他。这人案底还不少,才刚从局子里出来,看来又要进去了。”
张满满被钟修齐的速度整的目瞪口呆,那么昨晚上在阳台就是给他朋友打电话调查此事喽?
被小辈说与其他男子“同居”,何玲脸上有点挂不住,红了一大片。
但听到后面说这人是个骗子,脸又白了,“那,那会牵扯到我么,我之前不知道他是个骗子啊。”
“只是去走个过场就行了,您毕竟也是受害者。”
“那他什么被抓进去啊,可别让他给跑了。”张满满一脸紧张。
“放心,跑不了。”钟修齐非常笃定,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他们已经锁定了这人。”
张满满一下子就被安慰到,拍了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不用害怕,还有我呢。”
何玲看着两个人对视说话的样子,心里充斥着一股莫大的满足感。
抓捕行动在下午实施,不仅抓住了这个男子,还把他身后的线牵扯了出来,足足十二个人,本来他们决定来北京就是想在干一票大的,谁知道因为何玲一个小小的女人被带了进去。
何玲也算是立了一功,在此之前,她压根不知道这男人的真实身份,还一门心思地帮他搞钱。
经过钟修齐的科普,这人名叫李强,家在山西某县城,从小没读过什么书,专门钻营歪门邪道,小偷小摸不断,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现在的团伙,果断加入后就开始做更大的局行骗。
何玲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后怕不已。
就像钟修齐说的,何玲最终没什么罪名,转了一圈就出来了。
这件事情过后,何玲只在家里住了三天,就提出了离开。
跟之前走的时候不一样的是,这次有人来给她送别。
地铁直达西站地下,张满满望着人来人往的通道,心头浮现了一丝惆怅。
“你以后看人仔细些,别老是动不动相信别人。”张满满语气僵硬,眼神瞥了她一眼。
何玲却笑了笑,侧过头望了望两人身后站在五米开外的钟修齐,压低了声音认真说道,“他是个好男人,抓紧了,可千万别让他跑了。”
张满满脸颊瞬间就红了,没好意思地回头瞅了他一眼,钟修齐不明所以地对他们招了招手。
何玲总算有了点母亲的自觉了,知道关心女儿的感情生活了。
“我知道,不用你多管。”张满满嘴硬,其实嘴角已经笑了开来。
“满满,我走了,”何玲向上紧了紧后背的背包。
“嗯。”张满满嗓子里发出轻轻的应答声,却被淹没在周围的喧嚣声中。
何玲眼眸中闪过一丝留恋和不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临别前不再叫我一声妈么?”
即使是关心人,两个人之间都带着丝剑拔弩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