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刻刻都要警惕它掉下来,砍断她的脑袋。
乔蕊她妈嘴角挂着讥讽的笑,“那样吧,你家里还有什么家人,把她叫来,咱们好好说一下,你还是个孩子,我不跟你计较,叫你家长来吧。”
空气中再次陷入了沉静。
“这个,乔蕊妈妈,张满满家里只剩下一位奶奶了。”
“那就把她奶奶叫来吧。”
“不行。”绝对不行。
“张满满,别胡闹。”班主任的法令纹变了形状,拉成了两条直线。
“我奶奶她身体不好,还在老家,经受不了长途。”张满满鼻头酸涩,提起奶奶就忍不住地想哭。
父亲的消息一直瞒着奶奶,她年纪大了头发都全白了,她不敢赌这个可能。
“钱你没有,家长也没有,道歉还那么敷衍,难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张满满,你快好好道个歉。”班主任走到张满满面前,挡住了后面的两人,皱着眉说道。
“老师,我要怎么道歉他们才能放过我,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的原因么,老师你怎么可以这么是非不分,明明是他们先骂我的。”张满满指着自己胸口,通红着眼眶。
班主任却偏过了头,“张满满,你别怪老师,你们家的情况你自己比谁都清楚,硬抗是没用的,上次也是因为你们两个吵架,当时老师就说了,不要去惹她,你怎么就不听呢。”
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张满满只觉得荒谬。
她的希望在一点点下沉,在炎热的夏天里,只觉得浑身冰冷,凉的彻骨。
她明白了,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她。
一一扫视过办公室的几人,将他们的神色全部印刻在脑海中。
办公室内房顶的扇叶在不停地旋转,发出一阵阵嗡嗡的声音,燥热和憋闷即使是在打开了窗户的情况下也不停地流转。
没有办法了……
张满满心中恍神,面无表情地推开了班主任。
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个方向。
“小同学,我跟你说啊,机会只有一次,阿姨我忙得很,公司里还有一堆大老板在等着谈生意呢,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
在乔蕊的哼唧生中,张满满走到了乔蕊她妈的面前。
“张满满,好好道个歉也就是了,这又……”
在班主任和乔蕊她妈的阵阵责备声中,张满满的身体替她做出了决定。
“诶呦,这是干什么呀,我就是说说而已。”
“乔蕊,对不起。”
在膝盖碰到地面的一刻,张满满的心情诡异地平静了下来,整个灵魂都好似脱离了这个世界,又好像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将她禁锢在了里面。她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情绪。
周围的一切声响都被过滤了个干净。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拉了起来。
她看着乔蕊她妈,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带着乔蕊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临离开前,乔蕊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在这瞬间,金黄色的阳光播撒了进来,照亮了整间阴暗闷热的办公室,张满满深吸一口气,外界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和起哄的声音,伴随着不少同学的尖叫声交杂在一起。
纷纷挤入了她的耳朵。
“张满满。”
站在栏杆边上的三个女生叫了声她的名字。
但张满满就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迈着步子走到了栏杆边上,那三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张满满竟都不自觉地让开了位置。
双臂贴合着两侧裤缝线,只有脑袋探了出去。
一群身穿校服的学生中间,围着一个熟悉的高大男生。
钟修齐。
三个简单的文字,张满满的唇瓣微动。
男生一脸温和的笑意,怀中抱着篮球,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可以看到肌肉紧绷的线条,额头上还铺着一层薄薄的细密的汗水,身上穿着短袖白色校服,脚上是一双黑色运动鞋。
一笑间引来大片围观女生的惊叹。
他总是那种第一眼就能引起人们惊艳的类型,但就像怎么吃都吃不胖一样,身材还是那么瘦削。
谈笑间,他抬起了头,好似在找什么。
张满满却在下意识向后仰了一下,将自己脱离了栏杆边,重新进入了阴凉中。
刚才感觉到一道热烈的目光的钟修齐,在楼上逡巡了一遍,那束目光很快消失了,皱了皱眉心,不在意地在一群同学的欢呼中回了所在班级。
吵闹的声音渐行渐远,金属栏杆被刷成了深蓝色,斑驳之处掉了些漆,露出下面的铁锈。指尖触及所在,被阳光晒得滚烫。
只轻轻一碰便收回了手。
张满满脸色苍白的过分,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一整个下午,张满满都坐在座位上发呆。
晚上的工作破天荒的请了假。
下课的时候,正巧碰到了钟修齐跟同学一起出校门的背影,张满满缩在正门后面,悄悄地看着他。
一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落寞地回到家,身上的校服沾了不少灰尘,有些地方□□场上的塑胶跑道磨出了口子。
脱下衣服,放进了洗衣盆,倒了些水和洗衣液。
浴室中,热腾腾的水汽不断升腾,头发和身体被打湿,透明的水流顺着皮肤滑下,张满满抬起了胳膊,只见胳膊出现了不少青紫,手心也出现一阵被蛰的疼痛感。
顺着水流,视线往下,光洁的大腿上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淤青,触及到腰后,也是疼的。
小手将镜面轻轻擦拭,细细打量,嘴角破了,定了血痂,脸上带着擦伤。
瘦弱的肩膀上可以清晰的看到突出的锁骨。
右手颤抖着触摸到胳膊上的伤口,白皙的胳膊上呈现的大块儿紫色看上去甚是骇人,不自觉的用力按压下去,竟然感觉到大脑一阵清醒和快感。
浴室中的雾气越来越大,整间房间都白茫茫一片,镜面中那张清秀的脸颊也很快再次被白色雾气笼罩。
就在此时,张满满听到了放在门口的手机响了,披上毛巾,将手机取进来,深吸口气接听。
电话中传出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乖孙女儿啊,在北京生活的怎么样,学习还好么,什么时候跟爸妈回来看看,奶奶想你们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张满满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决了堤,这段时间所有的重担仿佛在这一刻消失地干干净净,连忙将手机拿开,张满满抑制住嗓子里的哽咽,拼命地张大口呼吸。
“一切都很好啊,奶奶,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定期去医院检查,有什么想吃的,下回我卖给你啊。”张满满的嘴唇在哆嗦着,极力维持着自己冷静的声音。
“都好都好,奶奶这边住的都挺好,就是最近老是做噩梦,梦见你爸爸、还有你们娘俩,这人老了就老是想东想西,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奶奶你别多想,我们在这边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么,他们还没下班,我今天放学早就先回来了。”
“诶好,乖孙女儿别忘了吃饭啊,别饿着自己喽。”
挂断电话,浴室中传出了一阵的嚎啕大哭,泪水混着热烫的洗澡水不停冲刷着她的脸颊和身体,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
有时候,人们的崩溃就在那一刹那。
白天被迫下跪的委屈,父母离她而去的难过,老师的偏颇和咄咄逼人的家长,都让她这个未成年女生尝尽了人间冷暖。
她的心在不停颤抖着,一直生活在老家的奶奶,嘴里一直念叨着要见见北京□□,却一次都没有来过,他们也已经两年没有回去过了。
她该怎么办。
张满满哭的完全不能自已,跌坐在淋浴头下面,犹自颤抖着的瘦弱的肩膀却要承担这么多,双腿被两只细瘦的胳膊紧紧环抱在胸前。
很难想象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张满满身上掉了这么多肉,原本的婴儿肥都不见了踪影,身上的气息多了几分消沉和沉郁。
如果她的爸爸还在,一定会很心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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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满满坐在房间里,将仔细的思绪拉回,感觉到额头的血管剧烈地跳动。
这些事情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
但身边的人还是不停地提醒着她,曾经有多么不堪。
她很想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但一想到离开了就看不到钟修齐,就又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