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色令智昏,”燕珩道,“我并非真心要立他人,只是你也知道,臣工们总喜欢将他们的子侄塞进来。我为了平衡朝局,有时不得不通盘考虑。”
元禾打量燕珩一眼,似笑非笑,“皇帝果然不是好当的,前朝处理政务,还要分心平衡后宫,陛下辛苦了。”
燕珩听出元禾话中讥诮之意,他能说什么,相对于其他,元禾的话已经算是中听。
燕珩拱手告辞,元禾要送,被他拒绝,“你去看看阿桃吧,她虽然很少给你写信,但他真的很想念你。”说罢自己一人往大门走去。
元禾到底比他妹妹成熟稳重些,还是要做到礼数周到,正好高忆柳站在廊下,元禾便道:“你去送送楚皇陛下吧。”
高忆柳似乎早就等着这一遭了,难掩喜色,忙不迭追了上去。
刚出大门,高忆柳方才追上燕珩。
燕珩听有人在低声唤他,却并不是尊称,而是叫他表字。燕珩疑惑回头,高忆柳提着裙子,疾步走到台阶,来到跟前。
她气喘吁吁道:“唤陛下你不会停,唤平思,你定然会停的。看来我想对了。”
燕珩:“……你是谁。”
他的表字虽然不是机密,但这几年来只有少数人会唤起,这些人有朋友,有敌人,但绝不会有陌生人。
“公子不记得我了?”高忆柳眸光如水,她的脸因羞涩和兴奋,显得格外红润,娇艳欲滴。
她说:“我是忆柳啊,是高御史的女儿,那年在金明池边,我输了马球,心情不好,头晕脑胀的,要下马时险些摔倒,是你扶了我一把。”
彼时,燕珩是东都城无数女子春闺梦里人,他这一扶让在贵女圈本平平无奇的高忆柳,一夜间成了中心话题。再加之两家皆是文人清流,更有甚者传言燕家已经向高家提亲。
高忆柳就这么着,莫名其妙地当了一阵燕珩“心上人”。虽说风言风语,有碍于女子名节,可当绯闻的对象是东都双壁之一时,高忆柳本人都忍不住春心萌动,想入非非。
不久之后,战事爆发,谁人还有兴趣谈论这等儿女情长的小事,所以绯闻不了了之了。
高忆柳万万没想到,她能再见到燕珩。更没想到,再见到燕珩时,他似乎半点未受乱战影响,旁人都沦为阶下囚,衣衫褴褛,形容黯淡时,他依旧像当年那般风度翩翩,气质谪仙。
果然抵得起哀帝当年那句“国士无双。”
无奈,燕珩此时已然娶亲,高忆柳只叹可惜。过往种种,涌上心头,当年她是名门闺秀,他是国朝才子,本是极配的一对的,她低头不语,不禁红了眼眶。
茂竹已然收拾好了行礼,并牵来一匹坐骑,燕珩扬扬手,众侍卫退到一旁,让他二人安心说话。
“你怎么在这里?”燕珩问,“御史大人呢?”
说起父亲,高忆柳再次哽咽了,她说:“爹爹,爹爹旧疾重发,囚车还未到上京,就去世了。”
话已至此,燕珩不便再问高家其他人了,目今,他只想知道,高忆柳和阿桃是如何认识的。
高忆柳将她如何被豢养成,如何准备献给军营,如何逃跑又被阿桃相救一事告诉燕珩。
燕珩颔首,他说:“所幸你遇见的是阿桃,她心底善良,也没有架子,你跟她不会受苦。”
高忆柳顿了顿,而后点头,“正是如此。郡主待我极好。”
燕珩嗯了一句,翻身上马,准备离开,却不想高忆柳拉住他的缰绳。
“怎么?”他问。
高忆柳深看了燕珩一眼,道:“公子和郡主是哪里修来的姻缘呢?”
“是景国陛下赐婚。”
“公子貌似待郡主很好。”
“既然是我的妻子,自然要好好待她。”燕珩说的轻描淡写,问高忆柳,“怎么了?”
高忆柳缓缓松开缰绳,有些木然地摇头,而后挤出一个笑容,勉强道:“没事,公子慢走。”
燕珩打马而去,高忆柳站在原地,久久依恋,不肯离开。
另外这边,元禾敲开阿桃的房门,见她趴在床上,还以为她在伤心哭泣,哪晓得等走上去瞧,好妹妹居然睡着了。
“…….唉。”元禾坐在床沿,拍了拍阿桃的头,叹道:“都火烧屁股了,你还能睡得着。”
阿桃其实没睡着,她闭目养神呢,听元禾这么说,她反道:“火要烧屁股,那就让它烧,我能怎么办,还不如睡觉。”
元禾抬手要再敲阿桃一个暴栗,阿桃翻起身捂着额头,可怜巴巴地说:“刚回来哥哥就要教训我,早知道不回来了。”
不回来?不回来,妹妹就要在异国他乡独自咽下委屈,身为兄长,还半点办法都没有。
元禾自嘲一笑,难掩颓唐。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元禾问阿桃。“楚皇陛下追到这里来了,你是要坚持僵着呢,还是要乖乖跟他回去呢。”
哥哥这么问,阿桃也没了主意。要能不嫁,当时就能拒婚,现在说要和离,她那皇帝叔叔定然不肯的。
非但不肯,谁人去提,肯定还要获罪。
阿桃垂头,“我不知道了。”
元禾摸摸阿桃的头,阿桃抬眼问哥哥,“你说呢,我该怎么办?”
元禾瞅着眼前的阿桃,他唯一的妹妹,那原本明媚的眼中少却了天真欢乐,盛装了不少愁容,他沉思良久,对阿桃说:“你来做选择,你若决定要回来,我这就进宫向皇帝陛下禀报。”
“那不行,”阿桃正色,“那皇帝六亲不认,你又不是不知道!”
元禾笑着摇头,拍着阿桃的手安抚,“不论怎样,我都去试一试,谁叫你是我妹妹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对夫妻情侣之间,难免有人作妖,明天还是十二点~
第73章 鸳鸯帕
元禾笑着摇头, 拍着阿桃的手安抚,“不论怎样,我都去试一试, 谁叫你是我妹妹呢。”
阿桃空空的心里被元禾这句话塞得满满的,她憋着嘴往元禾手臂上蹭, 元禾笑着推开她,佯装嫌弃道:“都多大了,别黏黏糊糊的,让人笑话, 你洗漱一下就到大堂来,我让厨房给你准备好吃的了, 吃完了晚上好好睡上一觉,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嗯。”阿桃重重地点头,冲元禾甜甜地一笑。
午膳时分,桌上堆满了阿桃喜欢吃的东西,她索性丢了筷子, 拿手去抓。回想以前在黑水河,大家打了一头猎物,都是这般动手开吃的, 这样吃的才香, 吃的才美味嘛。
元禾却谨记燕珩的嘱托,时刻提醒阿桃慢些吃, 荤素搭配,不要伤了胃。这样一来,阿桃难免想起燕珩,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
元禾看出阿桃情绪不高,他歪头问:“怎么了?哪个不合胃口吗, 我叫他们重做。”
阿桃摇头,她眼神有些飘忽,缓缓地说:“哥哥,你知道景国的军队在夏国做了什么?”
元禾一愣,笑容局促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我起先不知道的。”阿桃说,“没人跟我说过,我都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可自我嫁到东都,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我在想…我在想…”
阿桃哽咽了,她将手抬起来,满手油腻化作血腥,她猛地合上眼睛,沉声道:“我在想,我们可能真的犯了很大的过错,无法弥补的过错。”
实则原先在黑水河的时候,元禾并不清楚景夏两国之间的战争真相。
且不说景国皇帝的愚民之策,将侵略他国的战争包装成皇图霸业,单说当时信息不通,元禾这等偏远地区的平民怎么能了解。
但自从进宫当值之后,元禾耳濡目染,渐渐了解实情。
当时,景国皇帝看中他的武艺,言说愿意委他更重要的官职,带兵出征,被元禾婉言谢绝,要他拿起猎杀畜生的箭去杀无辜百姓,那跟畜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元禾见过被掳至上京的夏国官民是何等悲惨处境,男子为奴,女子为妓,其中不乏有饱读诗书者、身份贵重者,但在战争的利刃下,他们瞬间一文不值,苟延残喘,没个人样。
有时,面对他们的残忍对待,元禾都不忍侧目,何况心地单纯的阿桃。
不过,元禾除了担心,有觉得有一丝欣慰。
起初,阿桃远嫁他乡,元禾担忧地是她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会不会有人被欺负,会不会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