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看着旧日街景,被锻造了三年的硬心肠又忍不住柔软起来,那是父皇对自己满满的宠爱,是国朝昔日的辉煌。
可现下本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却是另一个女子在享用,这让嘉宁如何不生鸠占鹊巢的恼怒之意。
嘉宁不由地抿紧了嘴唇,她观察得仔细,兴隆街除了还原东都最具特色的店铺外,还另加了许多景国特色,譬如有卖皮毛的、木雕的、金银器等等。
好似楚景两国真的睦邻友好,商贸往来畅通无比一般。
她心里翻江倒海,阿桃可并不知道。
她走了几家铺子了,回头见嘉宁和拾夏不紧不慢地踱在后面。
阿桃将手中的糖葫芦塞给嘉宁道:“别这么死气沉沉的,我们出来一趟可不容易呢。你看桂芳斋就在前面,走,去给祖母卖糕点吃。”
嘉宁拿着那根糖葫芦,盯着厚厚的包裹着山楂的糖浆,回味阿桃方才说的话,用疑惑的眼神望向拾夏。
拾夏见此情况,也不得不告诉嘉宁,“陛下宠爱皇后,外间的事半点不让皇后知道。皇后当然也不知道这并不是宫外,而是夏国…”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是您曾经那条御街。”
“所以…”嘉宁瞠目结舌,她道:“所以,她也不知道景国在中原所作所为吗?”
拾夏面露难色,点了点头,“陛下不让皇后读书学字,国政时事她全然不知。”
“……”
嘉宁茅塞顿开,心中所有存疑都有了答案,
只是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顿了良久,嘉宁对拾夏道:“...难怪你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起初,嘉宁还以为拾夏在伪朝待久了,享受惯了纸醉金迷,忘了亡国之痛,对敌人生出怜悯之心,现在看来,元桃真是痴傻人一个,即可恨又可怜。
这时候,阿桃从桂芳斋出来,怀里抱着两提糕点,正朝她们二人傻笑着挥手。
拾夏无奈地叹了口气,勉强向阿桃扯出一个笑容。她嘴角保持着笑容,口内悄悄对嘉宁道:“走吧,公主。”
嘉宁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阿桃,不发一言。
等拾夏走出两步后,她才开口,“拾夏,你方才说燕珩宠爱她?”
拾夏回身,道“难道不是吗?你看皇后每天过的多开心?”
“开心?难道她要糊里糊涂过一辈子吗。”嘉宁摇摇头,道:“依我看,燕珩哪里是宠爱。他分明把这个郡主当做一个任由打扮的花瓶,一个任由掌控的玩物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是想写甜文来着(抱头
老实说,女鹅的成长之路一点也不比男主复仇简单,是非常艰难的事呢。
明天继续~
第41章 妄猜想
阿桃在兴隆街卖了好些东西, 临近傍晚,正在一家布铺里挑选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街口跑过来, 跪在阿桃跟前。
阿桃瞅了瞅四周,低声埋怨:“做什么, 快起来。让人看到。”
那小厮是黄门装扮的,粉白的面上都是汗水,他倒是想站起来,可事情太急, 这小黄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跪在地上, 磕磕绊绊地说:“皇后,快回宫吧,太皇太后不好了。”
阿桃手里拿着一块抹额发怔,“不好?不是早上才说好些了吗?”
那哪是真的,无非是林氏打发阿桃的托词罢了, 实则人已经病入膏肓。
“反正,反正,”小黄门结巴道:“都开始说胡话了。”
阿桃闻言, 一时有些慌乱, 燕珩不在,她又没经历过这样大事, 着实有些摸不着北,急的在店铺内直打转。
此时还是拾夏冷静,她吩咐底下人快把马车牵来,现在就回宫。
不一时,马车来了, 拾夏和嘉宁扶着阿桃上去便立刻侧马扬鞭往宫门赶。
马车行得快,难免有些颠簸,阿桃坐在其中,心也跟着一抖一抖的,她咬着嘴唇,攥着衣角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
想想如果燕珩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他可能会让太医署那几个常为太皇太后诊治的大夫都过来,集思广益,共同施救。他在外面,肯定想尽快知道宫内的消息,太皇太后也想孙儿赶紧回来
想到这里,阿桃深呼吸,强逼自己平复狂跳的心脏,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人道:“去把太医署的…”
她还没说完,发现马车快到宫门口了,方才还热闹的街道,现下好似都心有默契似的,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阿桃稍微探出头来,往后面看,也是一片干干净净,行人竟都不约而同,藏起来了吗?
她正疑惑着,拾夏在旁问:“皇后,怎么了?”
阿桃将帘子放下,打量着车内的两个人,眼波流转,静默片刻,而后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拾夏本来也紧张,一是为太皇太后的急症,二是怕阿桃看出端倪来,她小心翼翼地观察阿桃脸上的神情,确定她没深想,松了口气,道:“皇后是否是要召太医署?”
阿桃嗯了一声,补充道:“别找太多人,就常为祖母请脉的那几个。不然闹哄哄的,反而耽误事。”
拾夏应下,掀开车帘,将阿桃的话转告给在外骑马的黄门,着他们前去报信。
黄门得了懿旨,一扬马鞭,先朝皇宫奔去。
这边,阿桃等人进了宫门,还来不及换衣裳,直接去了慈明殿。
谁知太皇太后手下那些老嬷嬷不知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想拦住阿桃,不让她进去,阿桃急得一把推开众人,喝道:“再挡路就治你们犯上大罪了!”
说罢提着裙子冲进了太皇太后的寝房,好在阿桃不是真的莽撞,她在两重幔帐外停住了,低声问一旁侍候的太医,“怎么样了?”
太医道:“刚才施了针,病情暂且控制住了。”
“那我,我能看看吗?”阿桃心想她要给燕珩写信,总得看一眼祖母的情况吧,不然怎么下笔呢。
太医们对视一眼,思忖着反正太皇太后现在昏迷着,瞧上一眼也无妨,遂打起帘子。
阿桃得了首肯,让拾夏端着绿豆糕一起进去。
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阿桃不禁掩了鼻子,她缓缓靠近床榻,只见床上躺着的那个老人已然瘦得眼窝凹陷了。
阿桃心惊,并着一阵绞痛,这,这还是当初那个爱拉着自己的手说长道短的祖母吗?
上次间还是于昭仪病情稍缓的时候,太皇太后让阿桃吃绿豆糕,并叮嘱阿桃要好好帮慧颖,别让珩郎欺负她。
阿桃那时捧着糕点,笑嘻嘻答:“不怕,珩郎欺负人,我就欺负他。”
祖母愣了愣,呵呵笑起来,抬手摸了摸阿桃的头发。
种种情形,尚在眼前,怎地转眼变成这幅境况?
阿桃问左右伺候的宫女,“祖母吃得下东西吗?”
宫女始终无声地跪在榻前,听阿桃如此问,摇了摇头。
难怪了,阿桃忖度,凡事生病了得吃得下东西,才能恢复得好。
她接过拾夏手里的盘子,轻手轻脚放到榻旁的一张小几上,而后趴在榻边,将林氏的几率花白头发理好,柔声自言自语:“祖母,这是你喜欢吃的,待会醒了,要多吃一点。多吃,病才会好呢,珩郎马上就回来了…”
话犹未了,床上的林氏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因为极瘦,成了皮包骨,两个眼睛显得尤其大,如此猝不及防地睁开,像是骷髅活过来样,这副模样着实吓了阿桃一跳,不由地跌坐在了地上。
但阿桃反应还是快,下一刻惊愕转为惊喜,她重新趴回床榻边,把那碗绿豆糕捧到林氏跟前,乖巧地说:“祖母,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桂芳斋的点心,您好好地把身子养起来,喜欢吃什么我再给您买啊。”
林氏鼓着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阿桃,空洞又有些神经质,仿佛不认识其人一般,阿桃被她瞧得有些胆寒,嗫喏道:“祖母,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叫太医进来啊。”
阿桃这厢把碗放回小几上,准备叫太医进来,人刚站起来,只觉得床榻一阵动静,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啪地一声,青花瓷碗砸成碎片,绿豆糕咕噜噜滚到阿桃脚边。
她完全愣住了,僵硬着回头,只见久病的林氏居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中布满惊恐和害怕,颤巍巍地指着阿桃尖叫:“是她,就是她!”
阿桃左右看了看,又指了指自己,确定林氏是在冲自己叫嚷,“我,我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