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殿下让我还他清白(48)

云琅又向窗外看了看,按了按额头。

云琅吸了口气,默念着扎了针不能动手,坐正了些:“是离现在满打满算,只怕还剩半个时辰、再磨蹭就连半个时辰也没了的那个戌时吗?”

萧朔徐徐道:“是。”

云琅一阵气结,咬着嘴里的点心,盘算起了能不能一口咬死萧朔。

“又不是什么正事。”萧朔全然不理他脾气,又抿了口参茶,“你如今觉得如何了,若是躺下,还喘得过气么?”

“我喘不喘得过气,有什么要紧?”

云琅头疼:“你再不去,说不定就不能好好喘气了——”

“无妨。”萧朔笑了一声,“这些年,比这更悖逆狂妄的事,我做得多了。”

“我如今只觉得后悔。”萧朔道,“最该悖逆的时候,我竟听了话。”

云琅怔了下,看着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大半,一时没能出声。

“关你什么事?”萧朔抬眸,扫他一眼,“虽然悖逆狂妄,但这些年,我也不曾去过青楼。”

“……”云琅:“小王爷,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并无关系,说给你听罢了。”萧朔起身,“你比我了解他,我去见皇上,当如何说?”

“就说恨我,挫骨扬灰,食肉寝皮。”

云琅收回心神,撑着榻沿想了想:“不能叫我这么痛痛快快死了,还要再百般折磨拷打,讨回当年血债。”

萧朔背着他,静立在日影里,默然不动。

“他忧心的无非是我将事实告诉你……”云琅沉吟,“你只说,我经不住刑,竟一夜便吐出血来,人事不省。如今病势渐沉,昏昏醒醒,睁眼也认不得人。”

萧朔呼吸蓦地滞了下,身形凛得几乎生生破开屋内暗影。

“说得越惨,他越放心,回头将我送去医馆也越方便。”

云琅不曾察觉,越说越来劲:“断胳膊断腿不合适,你就说我已内外交困药石罔顾,只勉强吊着条命,不定什么时候便没气了……”

“他为示宽仁,会劝慰你几句,说不定还会替我求一求情,叫你适可而止免增杀孽。”

云琅道:“你若装得出,便撕心裂肺披头散发吼几句。若装不出,也就演出个心如死灰的架势,磕个头出来就行了……”

萧朔沉声:“够了。”

“知道你不爱听。”

云琅自己也不爱说,无奈失笑。他话说的多了,喉咙有些干涩,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小王爷。”

萧朔胸口起伏几次,仍不转过来,静了良久,攥死的拳才缓缓放开。

“什么时候你若腻了,招呼一句,咱们两个去北疆,灭了戎狄那群狼崽子。”云琅喝了两口水,轻声,“也好得很,岂曰无衣,与子——”

“我不爱听的,不是这个。”

萧朔道:“不必胡乱猜测,从朝局里翻扯出一条生路,我比你心志坚定。”

云琅静了半晌,终归忍不住意动:“那你会在驾前披头散发地大哭吗?”

萧朔:“……”

“你若要哭。”云琅实在想看,“我就去房顶上趴着。你放心,那些路我熟透了,没人看得见我……”

“云琅。”

萧朔仍在想他口中那些惨状,脸色差得吓人,猛地回身,牢牢盯着他:“你若想看见我哭,一头撞死,不必等魂飘出来就能看见了。”

“……”云琅干咽了下:“哦。”

云琅闹不清哪句话没说对,就惹了萧小王爷生气,有些迟疑:“你不恨我,我知道。”

“我如何不恨你?”萧朔冷嘲,“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食肉寝皮。”

云琅看了半天,心道萧小王爷这般上道,竟然此时便开始酝酿情绪了,当即顺势点头:“正是。”

萧朔眸底一片晦暗冰冷,看他一眼,便往外走。

老主簿候在门外,见萧朔出来,忙小跑过去:“王爷……”

“更衣,备车。”萧朔漠然道,“入宫。”

老主簿不敢多问,一连串吩咐了,帮萧朔换上朝服,备好了入宫的东西。

备好马车,老主簿叫车夫等在门口,带着玄铁卫去书房找人:“王爷,都收拾妥当了。”

萧朔立在桌前,昨夜的宣纸铺在桌上,笔墨淋漓铁画银钩,不知写了份什么。

老主簿几乎从字迹见看出隐隐杀气,心惊胆战:“王爷——”

“收拾了。”萧朔道,“我这便去。”

老主簿俯身:“是。”

萧朔写了这一阵,周身几乎破开四溢的戾意淡了些许,扔了笔,径自出了书房。

老主簿替王爷收拾东西,向来从不多看,此时实在按捺不住满腔念头,壮着胆子瞄了一眼。

“王爷写什么了?”玄铁卫交接了防务,悄声问,“奏折?”

“不是。”老主簿心情复杂,摇摇头,“若是奏折,王爷岂会不带着?”

“也是。”玄铁卫点点头,“朝堂谋划、来往书信?”

老主簿缓缓摇头:“也不是。”

玄铁卫实在想不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什么?”

“你说。”

老主簿神思不属,扇着风吹干了墨迹,把纸折上:“云公子若是知道了……咱们王爷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写了一边吹参汤一边把他绑在床上狠狠打屁股的话本,还会信王爷是真的从没去过青楼吗?”

第二十八章

老主簿实在放不下心, 将王爷亲手撰写的话本小心收好,去探望云小侯爷时,还特意仔细看了看云琅的神色。

“还有话?”

云琅刚起了针, 掩着衣襟撑坐起来:“可是宫中有什么不方便的, 叫我在外照应?”

“不是不是。”老主簿忙过去拦了下,“您还病着,再多躺躺……留神再着了风。”

“大惊小怪的,早好了。”云琅不当回事,“王爷进宫了?”

老主簿点了点头:“酉时三刻进的宫, 咱们府上离宫里近,脚程快些,不出一刻便到了……”

云琅笑笑:“我知道。”

老主簿怔了下,看着云琅仍不以为意的平淡神色, 自知失言, 一阵后悔:“是……要论这条路, 最熟的就是您了。”

就连端王在时, 带了世子往宫里去请安, 也没有云小侯爷从宫里来得勤。

从宫里到府上, 有几条路、几家房顶, 怎么走能躲开禁军巡查, 怎么走最繁华热闹,云琅都熟得根本不必细想。

“正是。”云琅倒没细想, 仍靠在窗前, 心算了下, “眼下几时了?”

“亥时,王爷大抵已在大庆殿了。”老主簿愣了愣,“您有什么安排吗?”

“自然。”云琅推开窗子, 敲了两下,“刀疤。”

老主簿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刀疤扛了个不知身份的生人,应声自窗外翻进来,落在了暖榻边上。

老主簿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惊呼出声:“什,什么人——”

“不是人。”云琅及时打断,“是个幌子,您老当没看见就行。”

老主簿来不及抠眼睛,失魂落魄站在墙角,看着刀疤将云琅扶起来,又将扛着的东西平放在榻上。

窗外昏暗,变故又突然,老主簿一时间看得不很清楚。此时细看,才看出竟只是个不知棉花还是稻草制成的假人。

“您——您弄这个做什么?”

老主簿有些不安,颤巍巍道:“王爷走时有话,说叫您安安生生躺在榻上,若是乱跑,定然,定然……”

云琅靠在一旁,看着刀疤细致将假人安置在榻上,活动了几下身手:“定然怎么?”

老主簿不敢说,偷瞄了一眼云公子的尊臀。

“我如今一推就倒,一碰就碎,他定然不敢真动手。”

云琅从刀疤手中接过个小玉瓶,倒出颗碧水丹嚼了,很有把握:“最多拿东西撒撒气。他砸的时候,你们别往边上凑就是了。”

老主簿有心说王爷只怕今非昔比,看着云琅笃定神色,干咽了下,迂回着劝:“外头的事,王爷说有他,不要您跟着折腾。”

老主簿身负重责,不敢轻忽。一心二用守住门窗,尽力劝道:“您前几天,不也好好的躺在榻上吗?”

“前几天,我若出去找人,便是去寻死路的。”

云琅不同他避讳:“叫小王爷知道,我也的确怕他一时激愤,亲自捅了我。”

“……”老主簿年纪大了,按着胸口:“您,您说些温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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