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镜忍不住抱了抱胳膊,然后看向身旁的封稚:“妻主,你冷不冷?要不要添衣裳?”
封稚摇摇头:“稚儿要在这里守着,阿镜也不可以走。”她认认真真地看着阿镜的眼睛,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以至于带上了些许的凌厉,“稚儿身边最安全。”
封稚在担心他的安危。阿镜一面觉得暖心,一面又察觉到封稚的态度似乎过于严肃了。他从没见过这种状态下的稚儿,是的,即便是如此凌厉的眉眼,看不出天真稚嫩的面庞,但此刻的封稚仍是稚儿,他很确定。
他看着封稚,心头忽然一动。
为什么妻主总是喜欢说会好好保护他?实际上,成亲至今并没有遇见什么凶险的情况,最危险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当初在河中捕鱼遇见水鬼那次了。
阿镜自认平日里自己表现得也不像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男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照顾封稚,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封稚觉得他需要她的保护?
封稚现在是认为他和文氏处于同样危险的环境之中么?是事实上他确实处于危急状况而不自知,还是保护他只是封稚作为“妻”保护夫郎的本能?
封稚又抬头看了看头顶,她频繁抬头的动作引起了阿镜的注意,让他也抬头看天。
今天虽然老是吹风,冷得很,但天上却是群星闪耀,细碎的白光嵌在天上,预示着明日是个阳光极好的大好天气。
漫天星辰在阿镜看来不足为奇,封稚平日里也没少看,没见她这么着迷于星空,此时却连连抬头,定然有蹊跷。
阿镜试探地问:“妻主,你在看什么?”
封稚并无隐瞒,指了指头顶:“天上像要下雨了,乌云好浓啊。”
阿镜眨了一下眼睛,又抬头看了看星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封稚话语的影响,阿镜连连眨了两下眼睛之后,发现头顶似乎确实出现了大片暗色的云彩,欲遮不遮地掩盖着星空,像是他的幻觉,又像是真实存在的。
阿镜诧异地又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那些暗色的云彩消失了,眼前依然是闪烁着的银白光彩。
他皱着眉低下头,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抬头看向天上,眼前又出现了暗色,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封稚一只手就伸过来,盖在他双眼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勺,半是强迫地让他低下头不再看天。
“阿镜,不要看。”封稚说道。
“不看……什么?”阿镜看着封稚,“妻主,我刚才好像真的看到了……”
“不要看,阿镜。”封稚又说了一遍,嗓音缓慢又用力,配着她严肃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感,不允许反驳,不允许反抗。
阿镜问:“为什么不能看?”
封稚道:“小封姐姐说了,阿镜现在就很好。稚儿可以保护阿镜。”
阿镜心头沉了沉。又来了。小封又冒出来了。她和封雅拥有同样的秘密,与李家有关,也可能跟他有关。现在他自身好像也有秘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小封却好像知道,而且她似乎在阻止他挖掘自己身上的秘密。
阿镜想到稚儿与小封的记忆似乎可以相通,便不动声色地问道:“妻主,在你的印象中,我与小封认识吗?”
封稚摇摇头:“稚儿不知道。”
阿镜皱了一下眉。小封到底在隐藏什么?妻主作为她本身的延续,她竟然也瞒着?
头上的云彩越来越浓,颜色深到近乎于墨色,不祥之感越来越重。
产房中文氏的痛呼声开始大了起来,孩子像是终于准备要出来了,连稳夫的声音听上去都像松了口气。
封稚的神情却越发严肃起来。
距离中元节,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文氏的孩子不可能降生在中元节之前了。
第30章
当封稚体内的意识换成了小封之时,阿镜一下子就发现了——实在难以不发现,身旁的人的气质忽然之间阴沉下来,无形的气场暴雨一样突然地砸在这片天地之中。
封稚原本和善温柔的面庞顷刻间阴云密布,暗沉的双眸之中酝酿着深浓的戾气,令阿镜感到害怕。
这样的小封才是真正的她么?好可怕……
封稚面无表情看着院门口的方向,视线没有落在阿镜身上,但手却伸向他,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嗓音冷冷的:“不要乱走,在我身后呆着。”
阿镜看不出院中有什么不同,只是产房之中的喊叫声越发大起来,似乎是生产到了关键时刻,他顺着封稚的视线往前看,夜色之下,门外有些灯光,应当是村民们在祭祀孤魂野鬼,幽幽的火光将门外照得微亮,路面晃晃悠悠地在人眼中呈现出来,不远处有一个张牙舞爪的树影,远远看去犹如正在欢呼的幽灵。
“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么?”他一边问,一边默默往封稚身后躲了躲。不管小封为什么出来,阿镜的直觉告诉他,小封确实有她的秘密和想法,但她不会伤害他。
“嗯。”封稚看着眼前缓缓飘进院中的缥缈身影,“一个坏东西。”
其余鬼魂已经被她充满敌意的气息吓走,但仍有一道魂魄慢悠悠地飘了进来,暗灰色的面孔,两鬓带着些许霜色,双眸闪烁着阵阵扭曲的红光。
鬼魂的视线与封稚对上,嘲讽地笑了两声:【哪儿来的小娃娃,就凭你,哪里来的信心阻止我?】
“王家的诅咒经久不散,我就知道……”封稚冷漠地勾了勾唇,盯着鬼魂冷笑,“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这世上。”
王仰月听她这么一说,稍微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封稚两眼,从她依稀熟悉的眉眼中看出了曾经的小女孩的痕迹,从前的记忆忽然涌现出来,她呆了一会儿,发疯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竟然是你……竟然是你……竟然是你!】
她笑着笑着,眸中凶厉红光更胜,怨气引得天地之间的阴阳之气失衡地晃动,她语中带着怨恨和暴戾,长发飞扬起狰狞的弧度。
【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不巧,我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你!”
面对王仰月的攻击,封稚不躲不闪,手指轻巧地在腰间一抹,手掌中便握住了一柄轻薄的闪着寒光的匕首,她抓住王仰月尖利的鬼爪,另一只手握住匕首刺向她的双眼。
在靠近封稚的瞬间,王仰月感觉自己好像在□□正午烈日之下暴晒,魂体深处爆发出一阵仿佛要碎裂的剧痛,那一瞬间的危机感让她毫不犹豫地往后撤,封稚攥紧的手指让她无法抽回手臂,匕首几乎是擦着她的鼻梁划了过去,只要再往前一点,她的双眼就瞎了。
封稚的匕首是特制的,跟在她身边多年,治过无数阴灵鬼魂,受阴阳两气滋润,专克鬼魂,一旦被其伤到伤口极难愈合,如果王仰月的双眼被其刺瞎,她的灵魂必须要经过多次转世才能恢复,而在恢复之前,即便是转世,她也只能做个瞎子。
王仰月千辛万苦才等到今天的夺舍转世的机会,她当然不甘心转世之后当个瞎子。她奋力挣扎,企图挣脱封稚的束缚,然而封稚根本没打算放过她,手指就像长在她身上一般,任凭王仰月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出。
眼看着封稚的匕首再一次挥舞起来,王仰月咬了咬牙,心一狠,干脆断尾求生,果断地拧断了自己的手臂,这才勉强躲过了封稚的攻击。
封稚看着手中的手臂,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截断臂在她掌心,仿佛放进了烈火中,逐渐变成灰烬、消融。
王仰月目眦欲裂,却也忌惮于封稚的力量,不敢轻举妄动。
当年的封稚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只能眼看着亲人死于自己眼前,而如今的封稚却在仇恨的驱使之下掌握了足以让她从此间消失的能力。
如果不采取措施,今日别说夺舍转世,她自身魂魄都保不住!
“哇啊——”
就在此时,产房中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这一声响彻夜空,新生儿蓬勃的朝气将半空中肉眼不可见的不祥之气都冲得浅淡许多。
王仰月瞬间转移了目标,她此行的根本目的在于夺舍重生,在婴儿降生之时,在她灵魂与身躯结合之时,取而代之——
只要她成功夺舍,那她就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过往一切全部抵消从头来过,即便是封稚也不能再追究当年之事,否则就是打破臻善,李家人和人间法律也不会允许封稚乱来,如此一来,她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