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敌,内乱,自相残杀,张家原有风气荡然无存。
已经再无法控制张家的25任族长被自己原本的族人刺杀,死在了拿回青铜铃铛的路上,当年被淹没的泗州古城地底,大量直系一同死亡。
外家彻底全部失去联系,分家四散而去,剩余直系族人也在各种争斗背刺中彻底死亡。
烂到根子上的张家彻底崩溃瓦解。
只剩下无数苛刻义务的族长之位被所有人避之而不及,
“一个要命还没用的位置而已,这样的族长谁要当!”
“就让那个3000年的孩子来做族长吧,他最适合了!”
“他不是圣婴吗?让那个骗子扛起张家做个替死鬼好了!”
最后,在一众鄙夷目光下,一个遗忘了当年一切的孩子背对着所有人,沉默的接过了象征族长之位的鬼玺。
“从今天起,你就是族长,张起灵。”
“真是,一群越活越蠢的猪……”
张言闭上眼,颤了颤枯瘦麻木的指尖,
画面戛然而止,彻底定格在了手捧鬼玺转过身的张起灵身上。
看着影像里这道稚嫩而沉默的身影,张言最后竟有点想笑——可笑的笑与嘲笑的笑。
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他大概已经哈哈的笑出了眼泪:“张家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最后都成这样了,还能有个你成为族长顶缸……他们要是知道后面会成这种祖宗都不认识的鬼样子,也不知道是会痛哭流涕的感谢你帮他们撑住了这张家的最后脸面,还是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自己清理门户……”
“这些玩意要放当年……”
原本已经在心里笑出了眼泪的张言突然沉默起来——没有当年,那已经是回不来的历史了。
人不是那些人,真正的嫡支已经死绝,张家也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张家。
真要说还剩什么些微联系,那就只有这个最后的族长张起灵了。
非血脉最浓者,非全族最强者,非心性最坚韧者,不可为张起灵。
只是张起灵只能是他来,可他却不一定要做张起灵。
张家欠他的。
他也应该感激他,如果不是当初他身上那独属真正张家人的血脉气息作为引子牵着,他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回记忆,大概率的结果只会是看场戏,完事拍拍屁股随便混进一个道观窝着,然后修一辈子道,等最后得道走人,直到离开这个世界都不会发现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张言定定看着这个定格的影像,之前他这么觉得,现在依旧这么觉得,以后也不会改。
就是还不了了。
影像时间线很快再次流逝,等再次回流到现在,这个禁术就会结束了,而因果牵连之下的所有人也将彻底梳理完毕。
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张言并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单独抽出了另一个人的因果线——张家虽然结束了,也亡的不冤,但是你依旧别想跑,到你了,汪臧海……
想起之前影像里一闪而过的汪臧海留下各种算计后手的情况,张言目光森然,不管你躲在了哪,现在又还剩多少后手,你的一切,都该死。
只是,汪臧海已经死了,早在他回这个世界之前,就死了个彻底。
直到因果术结束,已经看到了汪臧海结果的张言依旧目光怔然,
杀他的,是他没送出去的那份礼物的原赠送对象,元三。
他的肉身长生计划早在六百年前就被元三下毒毁掉了,而留有他记忆的丹药后手同样也没落得好。
被早就等着这个后手被取出那一刻的一只禁婆给毁了。
那个禁婆,依然是元三。
在发现张家没有来联系甚至救她出去后,她还是没有选择主动逃出去,而是放开辟邪珠彻底融合了尸蟞丹成了禁婆,在那座幽暗的水下苦苦撑了六百年,只为了等一个机会,做一件事——彻底弄死被汪臧海藏起来的后手。
她等到了——在吴三省齐羽他们纷纷进入海底墓并开了后殿棺椁时,她等了六百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齐羽倒进了后殿棺椁之中。
张言的下来是个彻底的意外。
她真正等待的,其实是一个结果——就在跟齐羽一模一样的吴邪身上,确认吴邪不是齐羽,更与汪臧海没有一点沾染的那一刻,她就明白,汪臧海彻底死了,他在外面的一切后手都不会迎来最后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得偿所愿的她选择了死亡。
她不想死张言手上,但也不想随随便便死其他人手里,
来自张家族长的审判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族长,要是当年我就知道你是族长就好了,死前我就一直在连累自己人,没想到死后也这样……真的很抱歉啊,但能死在家里您的审判上,我也算是,回家了吧……谢谢你,对不起……”
溃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环住了张起灵“不要告诉青岩哥我是谁……就告诉他我放下了,你会为你的族人保守秘密的吧?我叫元三,张家外家元三,相公就是你们家景易,今天回家了。”
一丝逆血从张言嘴角滑落。所有画面逐渐消散于无。
原来是她……她差一点,就死在了他自己手上……
怪物……,他也许真的是个怪物吧……
他们一个没落得好,就他活着了。
一片寂静中,张言挣扎着掐动了最后一个禁术印决:“咒命违人道,不入天理侧,故无法施为,然昔我近神,三魂永久,魄无丧倾,若存若往,足蔽天机,神力相抵,命数相盖,以因结因,以命咒命……”
“弟子魂魄,五脏玄冥,皆入此祭,以身换亡……诸身性命,皆了于此因。”
“今以张青岩之名咒命于此,至我死刻,凡与此地尸身因果身份所系者,亦皆亡。”
一道像双生花一般的黑色纹路在张言心口出缓缓浮现,这是单向的连因同命咒,等他死亡那刻,这道禁术就会正式完成。
他是怎么死的,那被他特意连到身上的,当初入山围杀的那20人的直系及现在依旧为汪臧海当年的谋划而奔波的还活着的所有汪家人,都将以同样死法一起死去。
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张言最后看了眼自己生命剩余,还有两个小时,他就会化为一摊尸水。
再有两个小时,一切都结束了。
整个洞室都平静下来,只有地上猩红混黑的血色纹路依旧在无声流转。
或许是环境,又或许是情景,他突然想起来很久前的那些经历。
他曾经其实不姓张,他真正的父母并没有给他冠姓,而是叫他求雨——求上苍下雨。
因为他出生的那刻,他所在的那旱了大半年的村子里,突然无故下了场小雨。
可是称他为求雨又有什么用呢?
他不是雨神,老天也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名字而改变天象,
改变的只有周围人日益无理智增长的失望和迁怒,
所幸国'家统治还算稳固,勉强维持了最基本的社会秩序,没让村子彻底失去最后的理智。
但此后近一年村子里也再没雨落下,这并不是个例,村子所在的省份甚至相邻外省也同样缺雨无水。
由缺水连锁引起的饥荒迅速弥漫开来。
不过第二年刚过,他就被卖了出去。
原因很简单,缺水和贫穷,这种情况下出生的他并不被欢迎,甚至是个累赘,如果不是刚出生时正好下来的那场雨,他可能就被直接扔进了山沟。
最重要的是,他样貌最好,那是连长时间的饥饿与缺水都无损的好颜色,可以卖的价钱可以说是全村最高。
交易因此完成的十分迅速。
没人知道,他其实生来就有宿慧。
虽然记忆与其他婴儿一样是白纸一张,但却是生而知之,观而自明。
离开村子的那天,他安静看着自己的父母因为卖他时对方附赠的一桶水泼了小半而与前来收他的人贩子发生了激烈争执,很平静的接受了自己被卖出的现实,实际上由他自己来看,也同样觉得放弃自己才是最优的做法,
只要卖掉一个就可以让家里其他人有更好的生活,为什么不呢?
果然,人贩子还是成功再次讲好价格,带着他离开了,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其他,他离开时,村子连着身后的大山那一片,再度下起了一场小雨。
听着身后的狂喜欢呼声,襁褓里的他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