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干瘪的双唇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纯纯。”
她眉眼间隐隐藏着的傲气，被巨大的悲伤笼罩。
嘴角若隐若无的笑，像极了曾经跟她朝夕相处的周思淼。
“淼？淼？姐？” 林纯纯盯着眼前这个垂死的老人，难以置信。
也许……也许是她认错了。
也许是实验室的人又做什么奇奇怪怪的实验，让这个老人跟周思淼有几分相似而。
这个又老又丑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周思淼，绝对不会！
周思淼美艳无二，才没有这么矮小，才没有这么苍老，才没有这么丑陋，才没有——
“嗯。”老妇人声音不大不小，却如同一锤重击落在林纯纯脑袋上。
林纯纯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嗡的响。
一定是她刚才听错了，是她想多了。
周思淼那么爱美的一个人，怎么能变成这样？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林纯纯慢慢走近老妇人，“你是在开玩笑，对不对？”
老妇人缓缓抬手，指着自己手腕上的牙印，笑了一声，声音尖锐刺耳。
那牙印，是当初她咬的。
林纯纯杵在原地，就这么不近不远地望着年迈的周思淼，眼泪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纯纯。”
苍老暗哑的声音传来，林纯纯喉咙像被鱼刺卡住一样，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不好的情绪。
“淼淼姐，好久不见。”
林纯纯嘴角一个淡淡的微笑，走过去给了周思淼一个温暖的拥抱。
周思淼身体在触碰到她的瞬间，突然“啊啊啊啊！”的尖叫不停，像只惊慌失措的刺猬，双手抱住脑袋，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淼……淼淼姐。”林纯纯小心翼翼伸手，试图安慰周思淼。
周思淼猛回头，一把打开她的手， “滚开，我不要你们怜悯！”
望着满目猩红的周思淼，林纯纯仿佛一下没了支撑，靠在墙上，眼神里的恨意浓得化不开，说的话温柔到了极致， “淼淼姐，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周思淼神情恍惚，张牙舞爪大吼大叫，“张长宇，你在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咬人了！啊啊啊！不要过来……呜呜……我不要当人，不要……哈哈哈哈哈……”
哭声笑声吼叫声混杂在一起，林纯纯听得难受极了，她伸手摸了摸墙上佝偻的影子，安安静静地安抚着。
哭笑声渐渐停了下来，房间变得异常安静。
周思淼渐渐放松警惕，试探着往外挪了一点点位置。
她偷偷撇了林纯纯一眼，又往外挪了点，再慢慢往床边挪一点点，小心翼翼挪到床边，抱住林纯纯的腰肢，头埋在她的小肚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纯纯在，他们……他们……他们把他抓走了。”
林纯纯脑海里闪现林燚被抓的画面，激动得抓着周思淼的肩膀， “淼淼姐，你知道他们把林燚哥哥抓到什么地方？对不对？”
周思淼摇了摇头，一脸同情地看着林纯纯， “他们把张长宇从实验室抓走，不让他继续做实验了。呵，报应。”
恍惚间，依稀可见周思淼曾经睥睨万物的高傲。
林纯纯回想起昏迷前的画面，张长宇手上戴着镣铐，被实验室的人押着，不像以往那么和蔼，神情严肃又愤怒。
“张教授是实验室的二把手，他们为什么要抓他？”
“他瞒着大BOSS，为了一己私欲我变成人，所以抓他咯。”
看着树皮一样的肌肤，枯枝般的手指，周思淼眼底突然涌上一股怒火，拳头狠狠砸在床上，“为了让我看起来更像人，我的八条尾巴被……被他们活生生剁了，等我血流干了，快死了，你知道他们怎么做的吗？”
周思淼抬头望着林纯纯，怒意退却，嘴角多了点违和的笑意。
林纯纯木然摇头。
周思淼低头浅笑，“尾巴没了，我快速衰老，他们为了让我像这样！这样！这样生不如死活——咳咳——活着！”
说到激动处，周思淼猛拍胸脯，恨不得把心肝都捶出来，一死百了。
林纯纯急忙抓住周思淼的手， “淼淼姐，别说了，好不好？”
周思淼平静得像个死人，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张长宇亲手抽干了蓝岚的血，为我续命。是他，亲手杀了蓝岚。杀死我的宿主。可很多年前，口口声声说爱蓝岚是他，在蓝岚生孩子那天，趁着蓝岚虚弱，亲手把蓝岚送进实验室人也是他，说爱我要把我变成人的也是他。纯纯，人类的爱真是可笑阿。”
成为人的周思淼，说起伤心往事，自己却像个局外人。
曾经作为寄生兽的她跟宿主蓝岚情感共通，生死与共。
如今物是人非，只剩一副丑陋的皮囊。
她怎么能够这么平静，哪怕是像人一样痛快哭一场也好，一场不够，哭很多场也可以的。
第59章
周思淼突然的沉默，让林纯纯心疼不已。
林纯纯伸手轻轻抚摸周思淼的白发，就像林燚时长安慰她那样。
周思淼忽然往后缩，胆怯又绝望指着自己的脸，“林纯纯，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人类的爱！”
皱纹爬满她的脸，把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美貌毁得彻底，光秃秃的眉弓没有一根眉毛，眼眶凹陷，眼里红血丝快要溢出眼眶。
曾经饱满圆润的脸颊如今深深凹陷，像被人凭空挖了两个洞。性感的唇干瘪得像两条惨白的线，随时都会断裂一样。
曾经那个高傲美艳的周思淼变成了丑陋的老人。
林纯纯眼睛通红，“淼……淼淼姐，一定会有办法好起来的，对不对？”
“没有，没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也没有！”周思淼情绪激动，手抓着自己的脸，呜呜哭起来。
林纯纯闻声回头，正准备伸手去拍她肩膀安慰，周思淼猛然抬头，露出牙齿，不牙龈，“嘶——”地出声。
“滚，都滚。”
周思淼像发了狂的病猫，张牙舞爪推开林纯纯，林纯纯大气不敢出，往旁边一躲。
周思淼没注意，一个扑腾，人直接摔在地上，“咯吱”的骨头碎裂声格外刺耳。
林纯纯“轰——”的一下跪在周思淼面前，“淼淼姐，我扶你起来，好不好？”
周思淼趴在地上，没缘由的大哭起来， “我……控制不住，蓝岚是我的宿主，她对张长宇有一分的爱，我就有一万分，一亿分爱他，我爱的人为了我，亲手杀了蓝岚，把我变成现在的样子，我没——有——选——择，我什么也做不了。”
周思淼哭得身体抽搐。
林纯纯眼泪也跟着大颗大颗的掉，“淼淼姐，我们不哭，好不好。”
周思淼一把扯住林纯纯的裤脚，头磕在地上，恳求她，“纯纯，杀了我。”
“杀……杀……杀……”林纯纯盯着周思淼的手，一下瘫坐在地上。
死亡对于人类来说，是痛苦的，是绝望的。
周思淼匍匐着，爬到林纯纯跟前，抓着她的手，放到心脏的位置， “纯纯，帮我把心脏掏出来，好不好？”
“不！不要……”林纯纯慌乱甩开周思淼的手，吓得屁股坐在地上后退。
周思淼忽然扑到林纯纯身上，发了疯似的扯着她的头发，撕咬她的脸，动作粗暴，不讲章法，又抓又咬。
林纯纯脸被抓出了一道道鲜艳的血痕，一声不坑，默默承受着。
“快！快！拉住她！”惊慌的声音打断屋内的混乱，林纯纯循声望去，门口冲进来几个工作人员，粗鲁地把周思淼从她身上拉开。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冲到周思淼身边，扯开抓住周思淼的人，像护崽一样，把周思淼护在身后，怒吼道，“你们要对她干什么？”
“林纯纯，你……你……”工作人员指着她的脖子，面色惊恐。
林纯纯以为是自己的凶像吓到他了，张牙舞爪，龇牙咧嘴，更凶了，“不准伤害她！”
周思淼一下跌坐在地上，满嘴糊了血，低头瞧见自己沾满血的手，嘴里念念叨叨，“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
林纯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周思淼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小声安慰道，“淼淼姐，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她这话说完，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浑身麻痹，动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