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相爱的时间+番外(88)

“国际学校嘛,排面自然要有。”这小子皮一句挂断,“你忙你的,别着急。”

我是高龄产妇,石头在肚子里就不老实,孕期反应几乎绵延到他落地。儿子出生时家里还未出变故,那会儿我与母亲打趣,“这以后到了家属院附小还不得称霸王,老师弄不好三天两头过来串门。”然而预言没有实现的机会——至他将入学风言风语依旧偶尔会被翻出来,尽管那关乎我的大哥大嫂,对他而言只是印象浅薄的大伯伯母,但石头拥有着无法改变的宣家人身份,我不能容许过去的烙印打在下一代身上。

国际学校离家远费用也高,可这是作为父母的我们不得不做的选择。

石头小时只知大伯意外过世,也知我与他再婚的大伯母鲜少见面各自生活,随着长大知道宣承、宣诺以及只有称呼没有血缘的井瑶这些堂哥堂姐都很优秀,我想这就够了,他无需了解我们曾经历的误伤以及那些纠缠的悲愤与恩怨,我只要他健康、快乐、平安长大。

酒过三巡,我声称孩子自己在家先行离席。打辆车直奔母亲住处,王姐端一盆洗好的水果来开门,宣承正陪石头在客厅茶几上做作业,两人纷纷抬头,石头对我比个“嘘”的动作。王姐悄声告知,“老太太还没醒,”说着又问,“吃饭没有?用不用给你热一口?”

“吃过了。”我想去看看母亲,可老太太觉轻又怕推门会吵醒她,于是嘱咐王姐,“我就不进去了,醒了若烧不退务必跟我说。”

“行,放心吧。”王姐将水果放到茶几上,“你们聊,我去给儿子打个电话,这星期都没信儿。”

我点点头,站到石头旁边观摩。他正做一张英文试卷,旁若无人,下笔飞快。自打从美国交换家庭回来,这小子的“哑巴英语”一下消失不见,学校外语演讲比赛积极报名,时不时在家还碰出个“roger that”“nice job”,连老师都夸他进步神速几次叮嘱我们好好培养,若论功臣,这件事第一个要感谢……

“小姑,”宣承站起来,声音压低,“你看着他吧,我先回去了。”

见他朝里走,我一把拉住人,“门在这边。”

“我去厕所。”宣承满脸无奈,我笑着拍下他后背。

我坐到沙发上他原来的位置,顺手从果盘里摘粒提子塞到石头嘴里。宣承的手机就在旁边,这时屏幕亮了,静音状态,进来的消息只有四个字——我也想你。

发送者的备注是,瑶瑶。

那一刻,我是石化状态。

震惊,完完全全凝固的震惊。

我看着宣承一步步走近,听到他很轻的问话声,“小姑?想什么呢?”

我盯着他看,试图去分辨面前这个人是不是我的亲侄子。

“妈,我写完了。”石头开始整理书本,“我们也走吧,让奶奶好好休息。”

“哦,走。”我心不在焉答一句,拿起手机递给宣承。

屏幕在触摸下自然变亮,他看到了那条消息。

“石头你先收拾,我跟你妈出去等你。”宣承揉揉石头的脑袋,“走之前和王姨打个招呼。”

“好。”石头当然察觉不到异样,一边往嘴里塞水果一边慢悠悠合起文具盒。

我和宣承一前一后出门,毫无交流直至走出单元楼。

面对面站定,我立刻发问,“你和井瑶怎么回事?”

这几步路让我理清一些思路——我也想你,这显然是一句肯定式答话;而宣承看到消息后几乎没有表情,既无被识破的恼羞成怒,亦无全盘否定的负隅抵抗,就好像……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无意中被发现的机会。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

“小姑,就是你想的那样。”宣承极为冷静,“早就想和你们说了,不知道怎么起这个头。我和瑶瑶……有几年了,感情很好。”

几年,我根本无意去理会时间。

“小承,怎么就非得是井瑶?”我无法克制情绪的突然升腾,声音不觉大了些,“咱们家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再说井鸥什么人,要不是她好好一个人至于落得这副模样?你爸出事那天我第一个到医院,这事我没跟你们任何人说过,就那天,井瑶她妈啊大摇大摆带着那个日本人一起来了,她怎么好意思!”我越说越激动,“不告诉你们,是我,是我想给我的大哥保留一点尊严我不愿意让他那么难堪!”

“小姑!”宣承厉声打断,“我知道你对井姨有意见,我承认,我也有。可井瑶和她妈不一样。小姑你心里不清楚么,瑶瑶怎么样,对你对石头,她怎么样你不清楚么?”

我一时语塞。

是,其实我比谁都清楚。

虽不亲近,可井瑶对我始终客气有礼,石头的事更是跑前跑后尽心尽力。只是我好像陷入一个怪圈——明明不愿上一辈人的过节落至下一辈身上,可面对同是下一辈的井瑶,我不知不觉开启了另一套严苛凌厉的标准。

大哥离世对我冲击很大,自那以后,井鸥所关联的一切都变得可恶可气,我几乎无法公正客观地去面对她的女儿——井瑶。

大概,从很早之前就错了吧。

“我爱她。”宣承沉着嗓子说一句,“小姑,不管你不管谁怎么看,我能确认的一点就是,我爱她。”

这个夜晚,他说了实话。

我问,“井瑶呢?”

他答,“一样。”

此时此刻,好像说什么都很苍白。

我不由叹气,“这件事都谁知道?”

“我俩的朋友,井姨,”宣承稍作停顿,“小诺……可能吧。”

我抬头去看楼上的灯光,“奶奶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他随着看过去,然后轻轻摇头。

这时石头背着书包一蹦一跳闪到我们身边,“跟王姨说好啦。妈,走不走?”

“嗯,走。”我收敛情绪,牵起石头的手。

“哥,拜拜。”石头嬉皮笑脸与宣承瞎比划。在他心里,堂哥一直是榜样般的存在。

我们走出两步远,宣承在背后问话,“小姑,你怎么想?”

我停下转身,“我怎么想重要么?”

他和井瑶已经认定的事,几年下来都不曾更改意愿的事,我这做姑姑的无权置评。

见他沉默,我忽而有些心疼——看着长大的孩子,被大哥严加教导而今已是顶天立地男子汉的孩子,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侄子,或许真的很孤单吧。

我走回两步,拍拍他的侧臂,“小姑站在你这边。”

宣承笑了,我才发现这硬朗的孩子笑时竟也很腼腆。

“妈,走啦。”石头催促,“有事你俩打电话呗,我明天值日要早去呢。”

“走走。”我快步上前揽过石头的肩膀,“作业写完了?”

“完了,no big deal。”

臭小子又开始冒外语。

“确定?”我口头禅似的来一句,“诚实回答。”

“切,”石头不屑一顾,“大人才最不诚实。”

我蓦得一愣,下意识回头,宣承背对我们正往反方向走。

经过这个夜晚,至少他心里会轻松些吧。

对,大人才最不诚实。

自我出生,父亲就是荣誉的代名词,是整个家引以为傲的存在,也黑白照片里的模糊人像。某种程度上,井瑶与我有同样的经历。

我们在单亲家庭长大,经过时间的打磨变成现而今的自己。

诚实一些吧,我看着石头对自己说——其实你很喜欢她,其实你很感谢她。

2020年的秋天,我决定为一个秘密做些什么。

与对石头的念头并无二致,我希望在自此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健康、快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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