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原谅,多像一种臣服于现状的妥协。
分家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他们在这里,在这片熟悉温暖的故土上,他们的关系就只能被定义成兄妹。
而那些不为人知的相爱过往,更像强行从时光中偷出来的短暂喜悦。
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井瑶贴紧他温热的胸膛,哭得无声无息。
“好了不哭了。”宣承捧起她的脸,四目相对他低下头,轻柔的吻落在额头上。
泪水模糊掉视线,井瑶抬头看他,定定问一句,“梦会不会变成真的?”
宣承很想吻她的嘴,软软的,像滑溜溜的果冻,又像入口即化的棉花糖。从前每日每日如吃饭睡觉一样的拥吻,可他退缩了。梦里没有一直将他们看做亲兄妹的奶奶,没有因为家有长兄长姐而倍感自豪的宣诺,没有横亘在两人中间那些美好或沉重的过去,这些羁绊让他不确定梦会不会变成真的。
若只是梦,那现在去留回忆又算什么。
井瑶没有等来回答,她知道宣承为什么不回答。
他们之间,很多话不用说就彼此明了。
宣承放开人,抬手蹭掉她脸上的泪,“和秦硕,试试看吧。”
这是一句艰难的道别。
和你,和过去,和我们相爱的时间。
这又是一个不甘心的心愿。
对你,对未来,对自此以后的我们。
撕绞般的心痛席卷全身,井瑶知道说这话的他同样如此。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抖,让自己表现的像可以欣然接受这个友好的提议,她留着泪对他笑,问道,“那你呢?”
“我也可以……试试看。”宣承笑,眼圈却红了,“和其他人,试试看。”
和世上大多数人一样有过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而后忘记彼此去重新爱上另一个人。没有伦理的边界,亦无小心地避讳,收获很多真诚善良的美好祝福,光明正大地挽起他的手臂说这位是我的爱人。
这样才是对的。
电话响起,井瑶接听后长叹一口气,“我马上过去。”她告诉宣承,“晴子找到了。”
“去吧。”宣承挥挥手,“路上小心。”
井瑶抹去泪痕,沉默地绕过他走至病房门口。停下,转身,她问,“没有其他办法了,对吧?”
多希望天降神旨,就在这一刻,他们发现有其他路可以走。
宣承看着她,许久许久,摇了摇头。
第50章 早就不是了 2
晴子是在另一家医院急诊室被找到的。
井瑶从警察和井鸥的叙述中拼凑出前因后果:婚礼那天晴子跟去停车场,不想错把另一个背影当成自己。小家伙一路追进附近小区,知道认错人想回去,绕来绕去迷了路。她被来这里探望朋友的一对老夫妇遇到,见孩子饿的难受便带回家,不想吃了饭忽而上吐下泻只得送来急诊。警察通过小区监控排查到车牌号,辗转一通这才联系上当事人。
民警指指急诊室外好似犯下滔天大错低头沉默的一对老人,“这叔叔阿姨也是好心,语言不通,说看孩子没精神想喂饱了再送派出所,谁知道小孩有点水土不服忽然就生了病。他们怕这时候报警担责任,琢磨着治好了再送。一来二去纯属好心误事。”
晴子打着点滴已熟睡,田中守在一旁,仍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井瑶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放心吧。”
田中赶忙起身,“瑶,请帮我翻译。”
从民警到老夫妇,田中一一鞠躬道谢。在晴子走失的两天里他没有一句抱怨,无论对井瑶,对井鸥,还是对这个险些让他失去女儿的故地,失而复得后的第一反应只有感谢,他的善良与生俱来。
可这样的田中,井瑶看向母亲,她的眼神里除去欣赏,再无其他。
或许从初识到再见都只是欣赏罢。
田中陪床,井瑶一言不发随母亲走出医院。
“你怪我,我能理解。”井鸥慢悠悠开口,“当时那情况我没多想。”
井瑶反唇相讥,“要是找不回来呢?”
井鸥不予回答,将脸侧到一旁。
“上车吧。”井瑶打开车门,自顾坐进去,系好安全带。
过了几秒,井鸥坐进来,“找不回来,我后半辈子都会后悔。”
打火起步,车辆驶出停车场。许久,井鸥再次开口,“婚礼办不成,也会后悔。”
那一瞬间井瑶怒气冲头,几乎要踩下刹车将母亲扔到路边。
快五十的人,怎么说得出这么没道理的话?
井鸥看出她情绪,不激动也不反驳,她问,“瑶瑶,你有没有想嫁的人?过去也好,现在也好,强烈地想和他相守一辈子。”
她们从未谈过这个话题,一次都没有。开始井鸥听到关于女儿取向的闲言碎语,她想许是真的所以井瑶不愿聊也不谈恋爱。婚礼那天秦硕来休息间道喜,小伙子笑说您还是赶在我和瑶瑶前头啦。半真半假的语气,井鸥未深究,可也稍稍放下心——比起取向,幸福总是更重要。
婚礼结束,晴子找到,这样一个让人心安的夜晚,井鸥忽然想与女儿聊聊天。
“没有。”井瑶冷淡回应。
“小秦不行?”
“秦硕?”井瑶哼笑一声,“哪儿跟哪儿。”
井鸥努力在女儿脸上寻找掩饰的破绽,没有,并不是因为羞于承认而否定。
二十七岁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这几乎不可能。
“我像你这么大,你都会跑了。”井鸥叹气。
“准确地说,您都二婚了。”井瑶余气未消,像吃了枪药字字逼人,“把无名警察都忘了吧?”
关于亲生父亲的谎言,一个长久以来从不曾被点破的谎言。
井瑶不问,因为自知道是谎的那一刻她同时知道问了就会伤害母亲。可此时此刻她是故意的,将晴子与婚礼相提并论的母亲让她心寒。
井鸥忽觉气短,她将车窗开一条缝,试图用晚风解心事。良久沉默后她说道,“小时候骗你的,妈很抱歉。但你爸爸是个好人,那时候我们没办法在一起,就分开了。”
抵达章家门口,井瑶将车熄火。她看向井鸥,“他还好?”
井鸥皱眉,“瑶瑶,你想见……”
“算了。”井瑶打断。
井鸥仔细打量女儿的表情,也并无异常打开车门,单脚已经沾地又回过头,“你做没做破坏别人家庭的事儿?”
“什么?”井瑶诧异,完全识不透母亲的问法。
井鸥不管她的惊讶,继续问,“那是交往的人曾伤到你?”
“啊?”
井瑶懵了,她完全不懂母亲意图。
“走吧,注意安全。”
井瑶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已被关上,井鸥背影依旧窈窕。
有一件关于父亲的事,井瑶从未同井鸥说过。
适应异国生活后心态放松下来,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小说。她读过这样一个故事:男孩去寻找亲生父亲,千方百计打探,蛛丝马迹拼凑,事实证据探索,他终于找到那个人,可父亲却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男孩看着对方的样子和表情陷入迷茫,不知不觉就联想起自己。他诧异地发现自己和这个人有太多相似之处,一颦一笑,某种念头或某下反应。他开启一场顽固的自我怀疑,无法自拔,寸步难行。
小说被归置在图书馆推理类书架,井瑶没有读完便去还了书。
发现自己和父亲一样有杀人犯潜质,然后呢?
她当然好奇结局,可她不敢看。
回家后忧心忡忡问宣承,“你觉得自己和宣叔叔像吗?”
“不像。”宣承努努嘴告诉她,“他总有太多顾虑,什么都独自消化,这样不好。”
那时宣前进还没有出事,可宣承却无意道出结局。
不像多好。井瑶在心里说。
好奇心像加了过量酵母的面团愈发膨胀,她忍不住给大舅打电话询问父亲的事。
“我也不知道是谁。你妈快毕业时怀了你,那时肚子看不出来她谁都没告诉。后来瞒不住才跟我说,能有什么办法,她那脾气你也知道,我和你舅妈连翻逼她可怎么都问不出是谁。我俩琢磨着可能是她班里同学,那年代讲究门当户对,咱家条件不好,保不准遇到个翻脸不认人的负心汉。”大舅颇为自责,“也怪我没本事,爹妈该嘱咐的话该尽到的责任我对你妈……有欠缺。连带你小时候过得也委屈,总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