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吧。”井瑶带头开路。
“哎等会儿。”宣承将衣服揪起一角,“我身上有汗味么?”
井瑶凑到他胸前闻,棉布料子的纯白T恤,只有他常用的那款古龙水味道。
前调柠檬薄荷,中调生姜茉莉,基调檀木和雪松,融合起来形成不明显却非常持久的木质气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井瑶吸吸鼻子,直起身,“没有,你一直挺好闻的。”
后脑勺被拍一下,宣承已走到前面,“马屁精。”
他们可以很好,像从前那样好,只要不提及井鸥。而这种相处模式自从重见就变成两人之间谁都不曾点破的默契——你知道的,我还是那个我。
“走啊。”宣承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秦硕……”井瑶欲言又止。
“挺实在的,体力差点儿。”宣承一语带过,没有抛出任何疑问。
井瑶盯着他背影看了片刻,不再接话,快步紧跟上去。
要去看的店面坐落于新城区一条繁华街道上,归功于近些年大刀阔斧的城市规划,这片区域吸引到大批互联网企业与创业公司落户,商业中心和高层住宅也随之建起,俨然成为城市繁忙热闹的新中央。店面本身隶属一国际连锁酒店底商,上下两层,一层有一出口可直通酒店大堂。这里原本就是酒吧,店主澳洲人,因决定举家搬回这才转手。
店主四十上下年纪,梳背头,唇上一抹漆黑浓密的小胡子。白色T恤外穿件纯黄色夹克,下身是阔腿浅蓝牛仔裤,样貌装扮让井瑶想到一个久违的摇滚巨星,充斥着个性化十足的时尚感。
趁店主去拿饮品的功夫,井瑶拉拉宣承衣角,“像不像……”
宣承笑,随即点头,“是挺像。”
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
皇后乐队在宣承心中是珠峰般的存在,屹立不倒,永远辉煌。学琴的日子里执着地想要弹好一首《Love of my life》,洗碗间隙随口哼出的歌可能会是《I want it all》,而整张《歌剧院之夜》更不知翻来覆去听过多少遍。他们给过他很多力量,关于自由、关于孤独、关于执着、关于怎样与不能认同的那个自我共处。大概是某天吃晚饭时,他们回看那场举世瞩目的温布利球场演唱会,他告诉井瑶其实我很羡慕Mercury。
因为很少人能活得真实纯粹。当人们某天发现越来越不像自己时,他们会选择模仿自己。
在一个恰当的位置,披上一个恰好的身份,逼真地模仿起为人所认可的那个自己,规规矩矩做出妥善周全附和最多期待的反应。
如皇帝的新衣,这变成一种不可打破不能点透的人间定律。
那时井瑶满不在乎回应,“真实的自己又不用给所有人看。”
这句话让他觉得她长大了,已经顺利成长为一个通透独立的大人,可以承担,可以依靠,可以分享,宣承想,那我就给你看吧。
店主回来呈上两杯咖啡,坐下后开始详尽介绍关于酒吧客源、设备、运营的方方面面。宣承大致听得明白,井瑶只在他皱眉时辅助翻译,针对非常规词汇加以说明。转让价格两人在来这里的路上沟通过,井瑶发挥语言优势铺天盖地与店主讨论一番,而后将对方给出的最终结果告知宣承。
降下来不少,但总归是一大笔开销。
介绍完毕店主带他们上下楼层走一通,宣承接通和季子辰视频通话,时不时能听见二人讨论某区域需要改造大致空间如何规划。
季子辰新想法层出不穷,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那头的兴奋。井瑶于是拽拽宣承衣角示意自己先去一旁,见他点头便招呼店主重新回归座位。
“你英文很棒,是做相关工作吗?”对方开启话题。
“外语老师。”井瑶笑答。
澳洲人故作遗憾,“真可惜我要回去了,不然也许能做同事”。
天河算不上一二线城市,但近年来发展快,也吸引不少外籍人士。井瑶想到对方在介绍客源时提过自己因此交下很多他国朋友,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留下秦硕电话,“我们需要一名西语外教,您若有合适人选欢迎推荐。”
店主郑重收下,“没问题,这里常客有西语人士,我问问看。”
做合伙人,该上心的地方必然要上心。
又闲聊过几句,对方忽而问道,“我奇怪吗?你们刚到可是看了我很久。”
井瑶颇有些不好意,“我们就是觉得你像Mercury,Freddie Mercury。”
“想不到啊!”店主张大嘴巴,夸张地双手抱头,“今天遇到知音了!”
这身打扮原来是出自歌迷的致敬。
井瑶笑,见宣承结束通话正朝这边走,抬手指指,“他才是知音。不考虑友情价?”
说话间宣承走到面前,来不及反应双手被握住,异国皇后歌迷激动表态,“考虑,必须考虑。”
待走出酒吧宣承才回过神,“他是……要降价?”
“可能吧。”井瑶偷乐,故意摆出不在意的姿态,“不用谢。”
宣承哼笑扭过脸。
井瑶问道,“辰哥还回来吗?”
季子辰已经走了一段时间,完全不管不顾奔爱而去的架势。她偶尔与KK联络,得到回复也都透着陷入爱情的甜腻劲。在一起这件事有时简单到难以想象,一方勇敢点向前一步,事就成了。
“回来。”宣承答得干脆,“快了。”
“那KK?”
“一起过来。”
另一方同样向前一步,那些纠结过的弯弯绕绕便都消失不见。
阳光很好,谈判很好,他心情也很好。井瑶鼓足劲半真半假提议,“我都帮忙了,婚礼的事再考虑一下?算我欠你。”
现实像鱼刺卡在喉咙,总归需要解决。
宣承顺着接下去,他明明在笑可说出的每一字都让井瑶难过,
“再欠一次,我怕你还不上。”
婚礼进入倒计时。
井瑶随母亲去看过场地,市郊一家老字号陕菜馆,从门面到内部装饰均古香古色。餐厅一直走到底是仿古木质滑门,推开面前即出现青草茵茵的开阔庭院。这便是婚礼主场地。二老打包预订与之相连三个包厢用以接待客人用餐,整体空间不大,但胜在雅致。井鸥说章中平是陕北人,来本市定居后很少回乡,这地方无论格调还是食物他俩都中意。
瞄着面积,也知他们不会大肆宴请。
准备阶段井瑶与章驰通过一次电话,对方意思不必再找婚庆,餐厅有承办小型典礼经验,布置工作自然不在话下。他们夫妻已联系好随拍摄影师,司仪就由自己担任,对当事人来说婚礼意义远大于程序。对此井瑶没什么意见,她毫无经验,出不了点子就只剩出钱出力。章驰倒不见外,客气表示就是知会一声,不用考虑费用。
井瑶刻意多问一句,“还有其他事情吗?”
章驰爽朗笑笑,“肯定会有,赶上再商量吧。”
听上去,宣承没有去单独接触他。
说不担心是假的。此前话题屡屡至此皆惨淡收场,这几日宣承既无表态又没动静,谁都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怀揣一份收养证明,动动手指就可使章家大乱婚礼泡汤,井瑶唯恐当天他做出出格举动。
宣承绝不是头脑一热情绪化十足的人,他理性、硬朗、稳重,过往经历让他具备超强的抗压能力也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正因如此井瑶才更加担忧。
他太懂得绝地反击的冲击力,只要他对井鸥的怨恨没有消解,他便有这样做的理由。
然而还未来得及谈判,宣承就出事了。
第43章 飞来横祸 1
婚礼前三天夜里十一点多,井瑶正准备入睡时接到宣诺电话,小妹话不断句急急说明情况,“我哥受伤了刚送进医院,我要等导员跟宿管确认才能出去,姐你快过去一趟。”
“怎么回事?”井瑶一下从床上坐起,睡意全无。
“具体我也不知道,小雅姐刚给我打电话听上去挺慌的。”宣诺稍作停顿,“哎姐,导员给我回消息了。地址我发你,你先去。”
井瑶匆忙换好衣服,抄起车钥匙出门。途中季子辰罕见来电,“妹子,什么都别问,你现在赶紧……”
“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事情都已传至异地他处,显然比想象中严重许多。
“太好了。”伴随这句话的是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井瑶听到季子辰气急败坏怒吼,“神经病啊瞎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