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肆拾壹
刑侦。
休息室的冰箱里, 一排整齐的朴素乐扣饭盒中混进了一个叛徒。粉色、三层、雕花,乍一看像是只误入了家鸡大会的野山鸡,高贵、骄矜、格格不入还亭亭玉立。
既然敢把它明目张胆带到单位, 周觐川就已经做好了被人八卦的觉悟。
办公室里的键盘声噼啪作响:
「周队今天带的饭!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了!那饭盒是日本进口的,八百多块钱一个呢!关键是粉、红、色、的!」
「这说明什么啊?名草有主!这就是女人的占有欲!」
「不行!要完!!我脑海里已经脑补了一万字周队从那个女人手里接过粉红饭盒时嫌弃又宠溺的模样了!!!」
「啊啊啊啊啊!怪不得他最近都没有去相亲!!」
「他来了他来了!全体人员注意隐蔽!」
纪斐光速关掉了聊天界面, 余光里瞟到来人顶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笔直朝她走了过来。
她莫名地做贼心虚, 在众人恨铁不成钢的注视中, 战战兢兢朝来人挤出一个明朗的微笑:“周……周队?”
周觐川在她桌前站定,面无表情吩咐:“跟我去一趟心理咨询中心。”
“啊……噢,好。”纪斐慢半拍反应过来, 低头拿包装本子。
“算了, 我自己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她动作太慢,面前的男人等了几秒后,突然转身走了。
这番转变发生得太快, 纪斐紧抱着自己的帆布包,一脸茫然目送着领导离开后, 办公区的键盘声重新响了起来。
「阿斐, 你慌啥!你这就差把‘我八卦你了’写到脸上了!」
「屁话!不是朝你走过去的你当然不慌了!」
「提问:当一个日常雷厉风行的男人忽然开始善变,这是什么表现?」
「肯定是恋爱了!觉得自己跟女下属单独出去不妥了!!」
处于今日话题风暴中心的周队长又悄无声息地折了回来。这次纪斐来不及关闭页面, 慌不择路地直接按灭了显示器。
周觐川居高临下看着她黑掉的屏幕,冰冷视线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来回审视。
“……这破电脑怎么又坏了啊。”纪斐皱着眉一脸费解地拍了拍屏幕, 避免抬头跟领导对视。
周队长冷淡嘱咐:“中午我回不来,你们把我带的饭解决了吧。在冰箱里。”
一左一右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纪斐抬起头, 惊讶得语无伦次:“呃……这……好……好吗?”
周觐川淡淡瞟她一眼。纪斐身体本能的一僵挺直, 破天荒从眼前人的峻冷声线里隐约听出了一丝来自领导的诡异关爱。
“改善伙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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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警官,您好,我姓郑, 是秦枳的心理医生。”
进来的人穿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正装,齐肩短发,笑容亲切:“不好意思,刚才在接待一位患者。久等了吧?”
周觐川站起身:“你好,郑医生。”
“秦小姐大概是一年前来到我们咨询室的。她来的时候抑郁症状就已经比较严重了,敏感易怒、逃避社交、甚至有自杀倾向。这一年时间里我们也尝试过多种治疗方法,但都收效甚微。”
“病人的主要问题在于事业。她是偏内向的性格,但作为公众人物,被迫承受了过多来自人际与舆论上的压力,失去了自由、朋友等等一系列的东西,但是有跟经纪公司的合约在身,她无法退出,这个是她病情的根源所在。”
“所以,说实话,”郑念表情有些遗憾,“当时听到她自杀的消息,我觉得很惋惜,但并不是很惊讶。”
周觐川低头翻着她递过来的咨询记录,沉声问:“她有没有具体说起过经济公司对她的压迫?”
“有提起过,主要是工作太多、收入不合理、经纪人太独断不考虑她的感受之类的。”
“公司之外的呢?”周觐川抬眼,“在你们的咨询过程中,她有没有曾经流露出害怕、紧张、畏惧某个人或者某种势力这样的情绪?”
面前的人仔细回想了一番,谨慎回答:“好像没有。每次秦小姐过来的时候,情绪都比较低落,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致,对一切东西都无所谓的心态。如果一定要说她的情绪的话,我最能感受到的是她对娱乐圈的憎恶。”
“在我眼里她已经是个成功的演员,但她对于自己的认知和评价都很低。她很自卑,她不认为自己是光鲜亮丽有很多粉丝喜爱的公众人物,她觉得娱乐圈不过是资本的游戏而已,这么多年轻人趋之若鹜想做明星非常可笑。”郑念无奈摊了下手,“对于这个观点我也没办法评价。可能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真实的情况。”
周觐川略微点了下头,半晌,神色莫测地合上了手里的本子。
“郑医生。”他又开口,“跟秦枳同公司的奚顾,也是你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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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时栎第二次来Soco。艺人组的局跟她从前参与的那些相比也无非就是颜值高了些,其余还是同样的无聊。
包厢里十来个人,一半是艺人,另一半是衍城的二代们——她竟然全都认识。
时栎纳闷儿怎么走到哪儿都是这帮烂人,扫视一圈后,仅存的一点新鲜期待感也没了。
房间除去她之外还有三个女生,年纪不大,脸看着都挺熟,屋里空调开着,但闷热依旧,人家都穿着吊带和超短,只有她一个穿了身黑色工装跟马丁靴进来,一推开门就镇住了场子,仿佛是来拉哪个野男人回家的正宫,下一秒随时就会走过来用眼神逼退他臂弯里的小妹,顺便接受他的下跪。
打过招呼后时栎就默默神隐了。她安静退到沙发边上,一边喝酒一边刷手机,一杯见底时被纪间拉到了骰桌上,心不在焉地跟着那帮人瞎摇。
她手气好,没输两次,每次一番矜持就有人上赶子来替她喝酒,到后来一桌人都喝得亢奋了,时栎趁人没注意把自己的酒调换成了红茶,正要装醉起身退出表演时,场下的话题不知什么时候聊到了留学圈子。
有人声色并茂地讲起自己在国外红灯绿酒的花边轶事,有人大胆露骨描述起自己跟白人姑娘的浪漫奇遇,到最后他们一条条总结起了国内和国外女生的对比,昏暗灯光下,一张张迷醉的脸都猥琐得过了份。
时栎噙着一侧嘴角坐在角落里安静听着,眼里的凉意无人察觉。
“……衍城姑娘在外边儿都很受欢迎的。漂亮,有钱,玩儿得开。”
“嘿,国外再怎么浪,回来还是一帮屌丝跪舔,有的是备胎做梦都等着接盘白富美呢。”
“所以说啊,以后娶老婆之前可千万得打听好了,别一不小心栽深坑里了,头顶上是哪个洲的大草原都不知道。”
几个男人相视大笑。时栎拿起面前的酒杯,不动声色喝了一小口。
“哈哈哈,可不是吗。”牌桌另一侧有个男人给自己斟着酒,接过话题。
那人看着年纪不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副潮男打扮,人已经喝出了六七分醉意,脸色泛红,耳朵上的黑色耳钉随着他摇头晃脑闪出光芒。
他睨着众人,似笑非笑道:“远的不提,就说星娱老板家那位千金。”
时栎倏然抬起眼睛,隐藏在眼底的锋利骇人。
“国外待了十年,特意回来结婚。”乔钰慢悠悠点了支烟,挑着眉,语气轻佻,“她这是不小心自己死医院里头了,否则也不知道最后是谁来倒这个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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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红色酒精在高脚杯里翻涌。室内光线晦暗,桌上的人都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被酒精熏蒸过的血液蠢蠢欲动。
“时栎啊?之前见过几次,没看出来这么厉害啊?”
“我就听说她交过一个比她小的香港男朋友,其他的好像也没听过什么。她还算不上是爱玩儿的那种吧?”
乔钰叼着烟,意味深长地哼了声。
“她出国早,那些陈年破事你们当然不知道了。”
男人八卦起来丝毫不逊色于女人,有爱热闹的起哄:“呦,乔爷,给咱们讲讲?”
时栎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脚撑着地,手臂缓缓抱了起来,漂亮的一张脸阴沈难测。
乔钰皱着眉伸手掸了下烟灰,一脸笑意悠悠道:“她中学还是在衍城读的,就在我隔壁班,天天逃课跟一帮社会人混一起,十几岁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怀了谁的野种,被她爸送走了,后来就再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