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103)

两个人走在一对儿中年夫妇后面,沿着青石台阶慢慢往上。时栎手握着他的,跟他闲闲说话:“今天真的很暖,感觉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嗯。”

“我喜欢春天,因为我特别喜欢风衣……不过衍城的春天太短了。”

周觐川没回应,脑海里却已经想象出她穿风衣的样子,高挑又气质。不过她个子高,比例也好,穿什么都好看,套一件他的旧T恤都很好看。

“你呢?”身侧的人忽然问他。

他回过神:“秋天吧。十月份左右的时候,凉快一点。”

“你喜欢十月?”她抬起脸来看他一眼,眼底带着笑。

有点奇怪的问法,但他也没有多想:“嗯。”

时栎淡笑了下,手指稍微用力攥紧他的。

两个人掌心贴合着,温热久了逐渐有些潮湿。路过一间饮品店时,他借着买饮料的动作松开了她的手,吸管插好了递给她,手放回自己裤兜里,先走出了店门。

时栎握着纸杯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隐了起来。

饶是再迟钝的人,现在也可以百分之百的确认,他的心事多少跟她有关,或者说是跟奚顾有关。

何况她一点都不迟钝,只是偶尔会装傻。

时栎默默抿住嘴唇,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从今早在阳台起她就察觉出他对她态度的突然反常。她抱他的时候他没有回应,身体也僵着,显然是有些抗拒的姿态;起床后她用微波炉时烫了手,余光里瞟见他脸都朝她的方向转了过来,可是最终没有过问;她提议去公园,他没否定,但反应明显也很不热络,来时的路上她说晚上想吃海鲜,他回了一句没胃口,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昨晚她睡着之前一切都还是好的。她确信他总不至于是在事后后悔,但真正的原因,她不敢问出口。

她觉得自己现在面对他就像是做贼在前,因为心虚,只能逃避。她怕万一问出来的答案跟她所预想的一样,那至少目前她还没有想出来该如何跟他解释,而如果不去问的话,她起码还能暂时安慰自己,假如他真的知道了这件事,反应不应该是这样。

他追查了那么久的案子,心里自然是很不甘,最好的朋友也因此而死,他对这件案子里的人恨之入骨,如果现在让他知道奚顾跟封岭的关系,即便没有证据能证明奚顾参与了那些龌龊事,他在情感上也绝对无法接受。时栎能想象出来他的反应,震惊、愤怒、质问、决绝,总之不该是现在这样,平静,冷淡,无事发生,绝口不提。

她带着这种无力的侥幸心,沉默跟在他身后,可越是想这样说服自己,就越是忍不住另一个念头。假如,假如他真的已经知道了,那他现在这样又是在想什么呢?

时栎慢慢停下脚步。

前面的人也停下了,在一个射击游戏的摊位前。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穿一身迷彩的衣服,端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游戏枪,瞄准的动作都有模有样,可就是打不中,十次下来脸上已经委屈巴巴的就快要掉眼泪了,他妈妈在旁边摸他的头:“不能哭哦,林林不是最想当警察了嘛,警察叔叔会哭吗?”

小男孩儿绷着小嘴忍住眼泪,认真摇了摇头,看得围观一些大人忍俊不禁。

妈妈领着他去拿参与奖品。时栎走到周觐川身后,拽他的袖子:“警察叔叔玩这种游戏应该很厉害吧?”

他淡淡回:“没玩过。”

时栎晃了下他的胳膊,指着前面礼品柜最高那层:“我觉得一等奖那只白色的小狗还不错,你去打回来吧,带回去给砂糖作伴。”

周觐川低眸看她一眼,她挽着他手臂,狭长的眼睛弯起来,慵懒语调里莫名带一点娇憨,这么近在咫尺一张生动的脸,任她提出来什么要求,被请求的人都无法拒绝。

他付过钱,拿起来刚才小男孩儿的那把枪。

游戏到底与真实的射击不同,他前两次都没找到手感,后面尽管发挥得还不错,但最终的成绩算下来还是跟一等奖差了一点。

时栎拉着他去领礼品。二等奖是个头饰,巨大夸张的蝴蝶结发箍。

她推他:“你帮我挑一个。”

周觐川看那一筐花花绿绿,随手拎出来一个。

身侧的人嫌弃:“不要。我最不喜欢粉色了,你什么时候见我穿过粉色啊。”

周觐川听言深深看她一眼,放回去,又拿起来个黑色的,看她认真戴到头上,正了正,笑眯眯问他:“好看吗?”

他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没有作声,最后抬手给她掖了下额角落下来的一缕头发,低声道:“好了。走吧。”

回去时两人走的是另一条小路,更近但也更陡一点,中途有几段斜坡没有台阶,时栎的鞋子滑,最怕走这种路,前两次都胆战心惊地下来了,第三次那个坡度看着实在有点难度,她站在上面迟疑,身侧的人以为她是累了,转过身侧对着她点了根烟。

时栎犹豫:“要不我们还是回大路上去吧。”

周觐川没回头,漫不经心道:“我走过这里。不高,你一会儿跳下来就行。”

她再没说话,也没动作,望着那个坡所有所思。片刻之后,周觐川抽完手里的烟,扔到地上刚抬脚踩上去,余光里突然扫见人影一晃,紧接着坡底下传来撕心裂肺一声尖叫。

“周觐川!!!!!”

他一愣,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跳到下面。时栎坐在地上揉着脚踝,眼泪都疼得飙出来了,一见他下来分外眼红,抬起那条好腿就往他身上招呼。

周觐川单膝跪在地上按住她动作,拉过来她摔到的腿查看,脚腕处已经红肿起来,牛仔裤也擦破了,膝盖那里最严重,隐约看得见渗出来的血丝,想来里面也应该磕得不轻。

他皱眉,把她的脚腕抬高搁到自己的腿上,看她一副狼狈兮兮的可怜样,披头散发的,蝴蝶结也歪了,忍不住训斥:“你傻啊?”

时栎气得把发箍薅下来扔他身上:“是你说不高的啊!!”

周觐川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他说的是不高,跳下来就行,但他的意思是让她等他下去了再跳,他会接住她,谁想到就差了这半根烟的时间,又碰上这么个等不住的傻子。

他抿了抿唇,沉声道:“我说什么你都信?”

她没好气地顶他:“是啊!”

周觐川沉默,低头揉着她的膝盖。

他想,可她说什么他都不敢信。

又过了半天,待她脚上恢复了些,他在她身前蹲下:“上来。”

时栎没跟他客气,拎着自己的蝴蝶结爬了上去。再往下倒是没有大的陡坡了,但他负重一百斤走山路也显然不轻松,时栎看他侧脸上开始流下来汗珠,静默片刻,低声说:“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慢慢走。”

他没理会她的建议,手臂默默用力把她托得更紧了一点:“等你走下来大门都关了。”

时栎没回嘴,给他擦了下脸上的汗,趴在他肩上不出声了。

两人一路都再没交流。到车上,周觐川把人放到后座,安顿好之后关上车门,却没上来,径直往旁边的便利店去了。

时栎以为他是去买水了,没多想,兀自低着头发呆。几分钟后,他回来,还是先打开她这侧的门,递给她个袋子,里面一袋冰块,一条毛巾,一盒膏药,还有几包零食。

“先冷敷,药回去再贴。”

他帮她把裤脚卷起来,毛巾裹了冰块放上去,嘱咐完了之后要退出去时,突然被身前的人抱住了。

车厢里狭小拥挤,他俯身的姿势其实不太舒服,一只手把着前车座,另一只手迟疑了许久,见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抱着他,终于抬起来,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下。

“还疼?”他低声问。

她没答话,只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今天两个人在这种折磨人的氛围下过了一整天。

他们各怀心事,又都装作若无其事。谁都不好受,可是谁都不敢先开口。

他们各自明白,这件事说出口之后,最坏的结果是结束。他们都希望能拖延的久一点,可能再久一点,她就会侥幸发现是自己多心他真的还不知情,也可能再久一点,他就能够完全说服自己接受她的所有过去。

总之再久一点,让这段关系能再久一点,哪怕是以现在这样尴尬又煎熬的状态。他们都还不想就这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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