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院子?”顾渊指着眼前的华山松,“前院儿……然后这是后院儿……”
江弈安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这里是后院,说不定是前院呢?”
顾渊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看到没那儿,”他指了指那棵高大的华山松,“人就喜欢把松树种在前院,后院大多栽一些花类的,你看看,”顾渊抓起江弈安双肩然后站在他身后,“你从这儿看过去是不是很像在家的时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大门?”
江弈安皱起眉仔细地回想,被顾渊这么一说确实跟什草集很像。
“这儿原本有人住,看这位置和占地也应该算得上富裕人家。”顾渊道。
“关键是住的是谁,”江弈安抬手,再次摸到了方才的结界,“这个地方本就不小,这个结界应该已经占了大半个山头。”
顾渊一想觉得十分奇怪:“你刚刚被结界挡在了里面,那来的时候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江弈安也摇了摇头。
“怎么前一秒我们还在釜川后一秒又出现在了这?”说到这里顾渊突然一怔,“季子雍!季子雍去哪儿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三人在釜川闹的那一场。
“不必管他,他只要没有被萧暮笛抓住就一定回长生门了。”
“那如果抓住了呢?”顾渊问。
“抓了也无妨,萧暮笛虽然功力深厚,但是季子雍也不至于连她都打不过,况且……”江弈安卖了个关子,“况且当时无名也在。”
“无名?”
顾渊奇怪,不过事发后各门混乱,他除了关注江弈安和萧暮笛其他的什么也没注意。
此时江弈安看着他,两眼就好像有话要说。
顾渊转了转脑子:“你是说后山那动静是无名搞出来的”
江弈安道:“那天你跟季子雍出来后他马上就把后山的事告诉我了,我在釜川那几天都没找到郑齐,就想……就想找个机会灭灭萧暮笛的威风。”
顾渊看着他。
“萧暮笛对并蒂莲求而不得,荣请宴席时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等我和季子雍闹开后无名才好悄悄行事。”
“可没想到那天整个釜川闹成那样萧暮笛还是不交出郑齐,他究竟……”
顾渊微微一笑:“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顾渊凑过去:“我就知道那天你对我说的都是骗我的。”他低着头看着江弈安让他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
“两、两码事,那天我确实是骗了你,但我说的话也不完全是假话。”
“那你说说哪里真哪里假。”
“假的就是我和季子雍确实瞒了你,但你强……强迫我之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江弈安抬眼静静地看这顾渊。
此时太阳从山边擦过来,金红色的余晖打在江弈安的侧脸上,顾渊看着他的脸就回想起了当那日江弈安对自己说的话。
那日冲动,伤了江弈安他确实十分后悔。
可他也第一次觉得江弈安这么狠。
他的话咄咄逼人,字字诛心,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就好像原本就是为了让他感到厌烦而准备的。
可他又想了想若不是发自肺腑,有谁能做到如此话语连贯,如此毫不迟疑呢?
冲动或许会做错事,但他觉得江弈安的性子根本就不会冲动。
釜川两月他按兵不动让萧暮笛措手不及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时候顾渊终于有些明白自己的愚蠢到底在哪儿了,在宣州时,自己私心泛滥用中秋困住了他几月,可江弈安还是去了韶山;回来后又逼着他跟自己成亲,打算用这种世俗的东西困住他一辈子,如今江弈安还是要走的。
如今一想,或许江弈安与他成亲本就只是他单方面想要的结果,可江弈安未必这么想,就像江弈安说的一样,成亲了又如何?两个男人谁也不损失,谁也不亏欠,散了便也散了。
“真的?”顾渊开口,他的语调里夹杂着太多的遗憾和不甘。
江弈安看着他离自己极近的眉眼,顾渊的眉心没有促起,可眉却放得极低,就好像受尽了委屈。
顾渊额边的头发飘动,浅棕色的瞳孔映照着余晖就仿佛一颗琥珀,而这颗琥珀里映照着的是江弈安自己。
“真的。”
“我蘅芜从不说谎。”
☆、亲临
顾渊看着他。
人与人,真的这么容易散吗?
我在期待什么?江弈安话到如此我还在他身上期待什么?
江弈安或许是真的厌烦我了。
可……可我还是有些割舍不下。
顾渊看着江弈安,抬手轻轻碰了碰他头顶的长生冠。
“长生冠……”顾渊小声地念着。
江弈安心头一紧。
“你说过要给我的,你是不是忘了?”顾渊还想再挣扎一下,他想为自己寻找一个机会。
江弈安低着眼看着顾渊的衣襟,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撒谎就低着头,”顾渊慢慢走过去,“我说的对吗?”
“胡扯。”
顾渊笑了笑:“胡扯也罢,真的也罢,你这么个反应,就说明我说到你心里了。”
“江弈安,”顾渊低沉的嗓音如同浓酒灌进江弈安的心里,听得江弈安全身发麻,“你好狠的心,居然说得出那样的话。”
两人沉默半晌,江弈安没有否认。
顾渊死心了,在江弈安没有否认的这一刻起,顾渊彻底对他死心了。
原本他一直不愿承认,可如今缠着江弈安倒成自己不像样了。
或许……江弈安有什么苦衷呢?
他是不是迫不得已才那么说的?
还是他羞于表达才这么说。
我又在自我安慰。
“从这里出去之后我就回去。”顾渊道。
江弈安一听怔住了,他的拳头在一下子攥紧,又在一瞬间松开来。
“嗯。”
顾渊妥协了,他原本以为江弈安会因此挽留他,可没想到江弈安答应得这么干脆。
这或许就是江弈安想要的结果吧。
夕阳变成浅紫色,山风从峡谷攀上来卷着顾渊的头发。
顾渊缓缓靠过去一只手轻轻抓起江弈安的掌心,另一只手触到江弈安的下巴。
他弯着腰缓缓侧头掂着江弈安的下巴小声道:“我想……”
我想一直在你的身边。
顾渊的嘴唇从江弈安的脸上一擦而过,重重地靠倒在江弈安的肩头。
“顾……”
江弈安站在原地。
“顾渊?”
顾渊毫无反应。
他眉头一皱,抬起双手滑到顾渊旷阔的脊背紧紧抱住他。
江弈安搂着顾渊的脖子缓缓坐下,下巴轻轻地搭在他的头顶,看着不远处的落阳。顾渊在江弈安怀里安静地闭着眼,江弈安搂着他低头抬手触着他的眉毛。
江弈安的指尖从眉尖滑到眉尾,一遍又一遍。
“师弟。”
他看着顾渊。
此时山间有风袭来,江弈安的发尾浮动了起来。
一道微弱的光从顾渊的心间缓缓钻出来,不过半晌,亮光聚合成一道浅蓝色的帷幕架在江弈安的面前。
江弈安惊讶地看着。
帷幕里人影显现,宛若隔了两世。
一个瘦小的身影拿着一把高大的扫把从院头走到院尾,院子里的树荫斑驳,笼罩着整个屋檐。
少年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光影,漆黑的眼里充满了希望和好奇。
帷幕里人来人去,少年就是画中人。
“这都做不好!你干什么吃的!”鞭子重重打下去。
一鞭又一鞭,少年缩着身子什么也不说。
一天又一天,每天如此。
画面一转,一个声音传来。
“顾九!”少年一听转头朝来人看去。
“三哥。”顾九放下手里的东西,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后院。
“小九,东西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你看……”那个叫三哥的把东西推到顾九的面前。
顾九低着头看着里面的“盘缠”道:“三哥,如今当务之急是考虑如何走出漆庄,”说罢,他抽出一个银簪,“三哥,你娘留给你的东西要留好,这个我们不能用。”
“其他的东西你藏好,别被别人看了猫腻去。”
陈三点了点头。
夜里很凉,顾九躺在床榻上发呆,他外面一阵悠扬的笛声伴着虫鸣入睡直到天亮。
“顾九你快吃吧,一会儿凉了没得吃了。”陈三笑着看着他,就好像自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