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筠将茶盏轻轻的放在桌上,安抚的朝陆策笑了笑,道:“皇上,朝中需要一位懂军事且忠于大梁的兵部尚书。”
陆策知道陆筠是为了他和大梁考虑,纵使他心中不愿也只能压了下来。
陆筠又道:“皇上,丰州事了,臣还要走一趟甘州,助三郎抗柔然。”陆筠停顿了一下,斟酌道:“皇上不妨回京坐镇,等着臣凯旋。”
陆策刚陪陆筠几日,陆筠又是大病初愈,他哪里舍得离开,心中突然就觉得,堂兄拿我当一辈子小孩也好,至少可以一直陪着我。
陆策道:“堂兄常说,‘绝知此事要躬行’,朕多年只识纸上谈兵,这正真的行军大战是如何,朕想亲自去看看,以后治国,碰到军政,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况且有你和三哥在,朕定能安然无恙。”
陆筠自然想拒绝,国不可一日无君,陆策离开京城时日已长,难免朝内会发生什么变故。再加上边关鱼龙混杂,实在不怎么安全。
可等他看到陆策倔强的神情,一时间面前的少年和梦魇中的小孩重叠。
他始终没办法拒绝陆策,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只能叹息道:“也罢,咱们赶在春节前到甘州和三郎汇合,兄弟三人也能过个团圆年。”
☆、第 16 章
陆琅先前派去丰州的手下已经折返,陆琅得知陆筠病已痊愈便放下心来,但那下人还期期艾艾,似乎还有话未说出口,陆琅一直好耐心的看着他。
“主子,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方才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一位姑娘正在向人打听柳公子。”下人犹豫半响,终于说出口,可千万别是柳公子的孽债,阿弥陀佛,下人内心默默祈祷着。
陆琅闻言一惊,复又想到柳风曾嘱咐他接应赶来甘州和自己团聚的妹子,便了然一笑,道:“那位姑娘在什么地方?带本王过去。”
此时,柳月正在门口站着向将军府内眺望,将府守门的小厮,哭笑不得道:“姑娘,柳公子真的出远门了。”
“他说在此地等我,怎得不见人影,是你诓了我,还是他骗了我。”柳月踮起脚,自言自语道。
远远赶来的陆琅听到这声音有些熟悉,便抬头一看,和柳月四目相对,具是一愣。
“怎么是你?你是柳风的妹子?”陆琅憨憨的笑了。
柳月也有些诧异,但仍旧问道:“柳风真不在这将军府内吗?”
陆琅连忙将前因后果叙述一番,又拿出信物交与柳月,“柳姑娘且在将军府住下,令兄丰州事了便会回甘州。”
陆琅面皮一红,又不好意思道:“那天真不是我孟浪,姑娘长得和柳风有三分相似,所以我才会有那么一问。”
柳月温柔一笑,道:“王爷实乃正人君子。”
柳月细细打量了陆琅一番,忍不住道:“原来你就是楚王,那说书先生的段子可是真的?”
陆鸣挠挠头,有些羞涩的笑道:“也没有说书先生讲的那般夸张。”
柳月抿嘴一笑,这位楚王虽是皇上亲哥,又是边关大将,却有如此赤子之心,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好感。
自万喜投敌以来,甘州营的士气多少受了点影响,他们这段时间千幸万苦虽也收服了几处失地,但肃州、伊州一通,摄政王走前定下的断粮草之路却是难上加难了。
思及至此,一向稳重的李泽也不由眉头深锁。
“若想收复伊、甘二州必须赶在夏天之前。夏至,柔然大本营水草恢复,柔然骑兵势必更加凶猛。”说话的,是从京中领命赶来甘州先任偏将的杨寒。
这杨寒三十出头,从小就跟着其父于沙场历练,几十年下来,不怒自威的风范已融入骨血,连说话也是掷地有声、气壮山河。
陆琅道:“摄政王先前想趁伊州、肃州不通,截取肃州东北粮道。此道不通,肃州将无粮可入,恰逢寒冬,柔然大军在肃州就地取材补充军粮也不易。如此一来,军心溃败,我军事半功倍。”
李泽点了点头,沉声音道:“眼下的情况再行摄政王定下的巧取之策怕是为时已晚,不过目前大梁内贼已肃清,硬碰硬的收复失地也无不可。”
陆琅思考一阵,疑惑道:“万青是皇上的授业恩师,先帝亲派,这么多年来一直表现的忠心耿根,连我那火眼晶晶的堂哥都没看出他的心思,如此城府,通敌就是为了给大梁搅局?本王是不信他背后没有别的打算。”
陆琅没说出口的话,众人心中都明白,只怕大梁朝中还有大鱼。
陆琅等人的担心,也正是陆筠心中所想,大量内忧外患看似朝内庭外关联不大,但确是盘根错节,内外纠缠。通敌一案背后主谋不除,边境就无达成陆筠以战求和心愿的那一天,而边关若无可以镇住场子的大将,朝堂之上同样会给不轨之人拿捏之处。
不日,陆筠一纸调令命李泽、杨寒赴丰州任职,自己带着陆策启程返回甘州,助陆琅巩固边关局势。
陆策和陆筠得以同行,本来内心是无比欢喜的,可惜这一路上,陆筠不是在沉思,就是在休息,倒令陆策有些患得患失,总觉得陆筠和他的关系不复从前。
其实,陆策揣测的相当不准确,陆筠只是短时间内来回往返两地,每日亦是殚精竭虑,身心着实疲惫,是故能沉默时绝不开口。
陆策好歹也是个会瞧他哥脸色的,陆筠近日来深色萎靡,胃口不佳,他全看在眼里,便命卫队放慢了速度,每日亦早一个时辰扎营。
这日陆筠唤了柳风同他和陆策共乘,柳风恭敬的坐在下首,看着陆筠猛灌了几口浓茶,才开口:“不知皇上和王爷传柳风来有何事?”
“柳风,本王且问你,你需真心回答。”柳风正襟危坐,严肃的点了点头。
“本王虽属意你入兵部,但三郎从前说你想投笔从戎。”陆筠抬眼温和的朝柳风笑了笑,“你还未及弱冠,人生无再少,本王爱惜你的才华和为人,因此不希望你为自己的选择后悔。现在本王给你最后选择的机会,你是愿在边关从军,跟着三郎历练,还是回京参加春闱,入朝为官?”陆筠好看的眉眼,透露出恰到好处的和善,望着柳风。
柳风也没有避开陆筠的注视,而是郑重的望进陆筠那双柔和的眸子里:“卑职愿侍奉在王爷左右。”
陆策闻言皱了皱眉,陆筠心下也觉得这话答的些怪异,且柳风目光太炙热了些,只好偏了偏头依旧用之前温和的语调说:“那么此次春闱,本王希望你是簪花游街的状元郎。”
柳风心头一热,向来强大的心脏似乎就要乘不下翻涌的感情和思绪。
陆筠又始料未及的泼下一盆冷水:“本王已知会府内管家,他们会私下为你寻一处僻静的宅子,你且先回京安心温习,准备三月后的春闱。”
原来是要赶自己先走,柳风眸子里的光彩瞬间暗淡下去,垂头盯着自己一片衣角,陆筠几乎要以为他又改变了主意,不想进京了,正待出言询问,柳风却自己抬起了头,又恢复了一贯明朗的笑容和神采。朗声道:“皇上、王爷,前段时间楚王传话给卑职,说家妹正在甘州等我汇合,柳风有个不情之请,可否等我在甘州和妹子团圆,过完春节再启程?”
陆筠点头说那是自然,便中止了这个话题,转而与二人讨论眼下的局势。
☆、第 17 章
陆琅看到陆策下轿的那一刻,内心是有些奔溃的,在他记忆里,陆策上一次叫他哥哥,还是小皇帝穿开裆裤的时候。
陆策小时候长的冰雪可爱,几位亲哥自然都是宠他爱他的。可时间一长,各位皇子有的架不住母妃的挑唆,有的忍不了小弟弟的作弄和冷淡,都慢慢与他疏远。
陆琅就属于这后一种,从小老实的他没少被陆策欺负,自从开府以来,二人更是从无私下相处过。如今皇帝弟弟不坐朝堂竟然亲来边关“陪伴”他,着实令陆琅无所适从,坐立难安。
还好柳风和柳月的相见暂时缓解了在边关威名赫赫的楚王的小尴尬。
柳风的视线从柳月和陆琅身上扫过,高深莫测道:“我节后便要进京去赴春闱,你是要留在此处,还是同我进京?”
柳月还未回答,就感到陆琅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自己,想到最近两人的相处,柳月不禁面皮上一红,陆琅却坐不住了,大声道:“月儿自然要留在甘州,本王答应请她吃的张记牛肉面、梁记的酥饼,都还没有兑现。”陆琅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直如蚊呐,俊脸也是一片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