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遣使依旧不动声色道:“摄政王希望洗尘宴上能和诸位将帅一见。”
周故:“那是自然。”
周故见他问一句答一句,什么也套不出来,只好让下人领着下去歇息了。
周故是周抟唯一的公子,乃原配所生,但他和其父的面容并不太相似,所以倒没那么阴森可怕,乍一望去,只是一相貌平平的中年人而已,但和他交过手的人才知道,此人和钟笛乃一丘之貉,均是残暴无度之人。
大约半月前,周故听得了摄政王要来他这监军的消息也未放在心上,只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任你在京城翻云覆雨,来了我的地盘,还不是任由我捏圆捏方。
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只听说摄政王先去甘州视察,便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今天突然又得知摄政王马上就要来丰州了,而且一个时辰后就要到了,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周太傅向来和陆筠不对付,周故自然也不是很喜欢这位摄政王。况且周抟传信给他,言明摄政王以换帅相逼,嘱咐他在边关弄出些动静。
眼下这摄政王终于来了自己地盘,自然要好好折辱他一番,所以命人好生准备洗尘宴,顺便去通报几位副帅之子晚上参加。
周故手上本有四位副帅之子,前两天,杨寒得了皇上诏令进京去了,周故失去这个人质倒不是十分在乎,毕竟杨兆已去,捏着这人也没甚用处,只要将李泽之子李易看紧,甘州就还能拿捏得住。
待传令官离开后,周故也挥了挥手让下人一并退下,奴才们知道两位主子要密谈,便关好房门,各自远远退开了。
周故转向钟笛,目露疑惑,不解道:“这假冒的龙子龙孙,不知为何此时才到丰州。”
周故身侧的钟笛身形瘦小,皮肤黝黑,肌肉分明,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刚才周故和传令官对话时,他虽坐于一旁,但双眼未睁,也不曾言语,此时,闲杂人等皆已散尽,他才睁开那双三角眼,只见他目光如隼,恶狠狠道:“管他作甚,陆筠不听话就将他软禁起来,丰州天高皇帝远,小皇帝能奈何?”
周故有些轻蔑的看他一眼,道:“钟兄凡事不是硬碰硬就能解决,小弟劝你最近还是收敛一点,这陆筠二十岁就能得先皇托孤,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钟笛不似周故有那些弯绕,也不似周故家大业大。所以钟笛做事无拘无束惯了,他仗着自己在丰州的实力,并不把摄政王放在眼中,听到周故的警告也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第 11 章
丰州城下虽来来往往进出城门的百姓也不少,但他们大多神色萎靡,衣不蔽体,且以老弱为主。偶尔能看到的青年人,也是推着破旧的板车正在搬家,板车上放着的,是在柳风眼里与垃圾无异的家当。这和甘州城的情况天差地别,周故、钟笛治下民生竟凋敝至此。
想来周故和钟笛二人已是十拿九稳的认为大计将成,所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是以丰州这惨状让陆筠瞧了去。更为稀奇的是,陆筠等着周、钟二人前来已有半个时辰,可不但他们二人还未见到,就连守门的士兵也不曾对摄政王摆出好脸色来。
陆筠也不生气,也不着急,在城门前翻身下了马,嘱咐亲兵进城买了一顶软轿来坐。守门士兵都道,这摄政王好生娇气,有马不骑非要坐轿。其实,陆筠刚才一摔伤到了脚,虽然他坚韧自制,还是一路骑马赶到丰州,但现在左脚早已疼痛难忍,想到晚上可能面对的局势,便不再逞强,答应了柳风乘轿的提议。
柳风自然是个闲不住的,他见城里进进出出的人,不是老人就是病弱,不由好奇的从队伍中溜了出去,拦住一位看起来身体颇病弱的中年人。这男子远远只看一行人有官有兵,上前来才发现是摄政王大驾,见了柳风正吓得瑟瑟发抖,准备跪拜,却被柳风双手并用的扶助,顺便甜甜的唤了一声:“老伯。”
被拦住的男子见面前少年,眉梢带笑,双眸明亮,面目可亲,顿时心生好感。出言询问道:“这位兵爷,拦住草民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柳风见这中年男子不住的咳嗽,便带着他悄然绕到陆筠亲随之后,寻了块大石头,抚去积雪,扶他坐了下来。
这男子见柳风不但长得英挺,行事也这般可亲,不由放下内心戒备。
柳风看这中年男子喘气稍匀,便问道:“老伯,我见丰州城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老弱这是何故?”
男子长叹一声,眼泛泪光,有些哽咽的答道:“不瞒官爷,草民已是不治之身,没有多少日子了,现在又是孤身一人,便豁出命去,和官爷说道说道。”
柳风听他这话,似乎大有隐情,不由凝神细听。
男子回看丰州城一言,怆然道:“这丰州城人鬼横行,害人无数,年轻力壮的都逃命去了,只留下我们这些累赘,在城里等死。”
柳风惊道:“人鬼横行?这人祸晚辈尚可理解,这鬼怪作祟确是为何?老伯可否言明?”
男子一咬牙,把心一横,跪下道:“还望摄政王能给我们做主!”
柳风道:“但说无妨。”
“草民所谓的人祸乃是这丰州城有恶人横行,强征暴敛,草菅人命;所谓鬼怪作祟,是这丰州城内时有童男童女失踪,家家自危,但凡有点银子的,都带着孩子逃命去了,可怜我三岁的孙儿也于去年被掳走,生死未卜!”男子说道这,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柳风虽然不是高门大户出身,父亲云游之后,也尝过世事艰险,但从没想过有这么残忍诡异。不禁转换了神色,严肃道:“老伯,这童男童女失踪是从何时开始的?”
男子止住哭声,但依旧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道:“三年了,三年前,二狗子家四岁的孩子是第一个失踪的,一个月后大胜家的女娃也丢了。去报官,知府大人竟然说是二狗子和大胜见财起意,自己卖了亲儿。从那以后,每隔一月就有孩童失踪,有时是两个,有时是一个,有男有女。去年,终于轮到了我的孙儿。”
提起孙儿,这男子又有号啕大哭的趋势。
柳风听了也感到有些悲伤,但更多的是愤怒。他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递给了老伯,继续问道:“老伯,失踪了这么多孩子,官府始终不曾过问吗?”
男子斜睨一眼丰州城,语气中全是绝望道:“都说就是钟笛要练邪功需要童男童女哩,又哪个官敢管。”
柳风心中昭然,看到身体衰弱至极,还在啜泣的中年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些银两,又嘱咐了一名士兵,带着这男子去看病了。
柳风此行,看到民生如此多艰,有些出神,全然没察觉到陆筠在他身后站了半响。
“小柳。”陆筠出声叫道。
柳风醒觉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陆筠笑了笑,又将那男子所说向陆筠复述了一遍。
陆筠正在兀自沉思间,忽然闻得城内锣鼓喧天,原来是周故和钟笛率领着仪仗而来。陆筠冷笑一声,转身进了轿子。
周故和钟笛行至陆筠轿前,高声道:“下官周故/钟笛,恭迎摄政王大驾。”
半响之后,陆筠既没有出声也没有现身,而是从矫中递出一面令牌,周故和钟笛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摄政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陆筠轿子旁立着的柳风却马上跪下,朗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着,陆筠亲兵和周围的老百姓也都屈膝下跪,山呼万岁。
这时候,陆筠终于出声了,声调平平,声音冷冷,没有往日的温度:“小柳,这二位达人怕是老眼昏花了,连先帝之物也不认得。这御牌上写的是什么,你念给二位大人听听。”
柳风得了陆筠吩咐,双手接过御牌。恭敬的读到:“陆筠,幼则周敏,事朕至孝,友爱兄弟。有诸葛才,凌云志,可佐太子,安天下。特赐此牌,见之如朕,上柬太子,下约百官,无所不利。”
听罢,周故、钟笛二人愣在原地,原来这牌子是先帝赐给摄政王作总领百官之用的,相当于一份遗诏。只不过先帝百年后,摄政王凭一己之力立于朝堂,没有拿此牌出来压人,所以世人鲜知有这么一块御牌的存在。
柳风见他二人还是怔忡在原地,运上三分内力大声喝道:“周故、钟笛,为何不跪!”